兴许是痛到了极致,叶意愈发麻木,身体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与此同时,叶意心底属于魔念的埋怨也逐渐听不清晰了,对方的话语越飘越远。
叶意本打算与魔念说说话,可惜他无奈的发现,自己此刻的意识无法与魔念交流。
他的身体着实难受,连续不断的疼痛使得他很难集中精力,仔细聆听魔念在说些什么。他唯一能够判断的是魔念还在,哪怕魔念目前的情况不太乐观。
魔念纠结万分的半边身体,事实上和魏宁并无关系,而是与叶意息息相关。
那会儿,魔念被锁在叶意心底深处。魔念与叶意沟通不了的情况下,被叶意不自觉间的想法一分为二,其中一半前往邪路跟随在霄宇的左右。
此后,叶意自身的神魂依附于魔念一并到了另外一条路。谁知道叶意运气不佳,他对付“七叶”之际,不慎被自己的法术反击所伤,险些摧毁自己的神魂。
前往邪路的那部分魔念被叶意的法诀净化,不可能再回来了。
如今,魔念的痛苦只能这么延续着,另外再寻找修补自身的机会。
叶意此刻很想问一问魔念,魔念对这些窜入叶意体内的魔气有没有适合的解决办法。魔念究竟可以吞噬多少,吞噬之后的情况又会变成怎样,这些均是叶意非常关心的环节。
遗憾的是,叶意的疑惑终是没能问出口。他的思维愈发迟钝,徐徐的沉入了意识的深处。
无边无际的宁静黑暗里,叶意隐隐约约听到了些许的细微声响。
他不由心里一喜,急匆匆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靠近,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
然而,叶意听见的内容令他倍感惊讶。
哭喊渐渐近了,叶意从声音里听见一名女子伤心的哭泣,尽管她深感无力,却依旧不愿意屈服。
“凭什么要折磨我的孩子?他们还这么小,为什么必须遭遇这些事情?”
“不行,我不能让他们带走我的孩子。”
女子的话语透出无尽的恨意与伤悲,她的倔强掩不住内心的难过失落。
这一刻,她正在和另外一人商议对策。奈何对方同样无计可施,根本帮不了她,苦恼地长长叹了口气。
那人开口劝说女子。
“我何尝不想保护他们,他们也是我的孩子。”
“但是,你应该清楚,此事关乎家族的命运前程,我做不了主。该说的话,我都说了,能想的办法,我全试过了,完全没有用。”
“别哭了。时辰马上到了,他们就要过来了。”
与女子交谈的是一名男子,他的话语沙哑苍凉,显然他心里也十分难过。
女子沉默了片瞬,依然不肯接受这样的结局,他不由地提高了音量。
“他们不能带走我的孩子。”
“既然神霄一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我带他们走,离开这里。”
听得这话,男子忍不住叹气。他不是不能理解对方的固执,毕竟他也舍不得孩子。可是,当他们面对整个家族时,他们两人的力量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他劝慰的话语梗在嗓子里,好一会儿说不出口。
其实他们早就明白他们逃不了。这些年来,他们尝试了一次又一次,而家族的人次次都能轻而易举的将他们抓回来,嘲笑他们的不知好歹与自不量力。
当初,双子降生之时,天显异象,祸福同存。从那一刻起,家族就注定不会放过我们一家,必定要铲除那个引来灾祸的小孩,同时,全力培养那个大有作为的小孩。
一个对家族有益,一个对家族有害,他们怎么可能松手。
叶意越听越是满心困惑,他费力地睁开眼,惊觉自己躺在床内。他的目光仰面向上,可以看见床边的一男一女。
出乎叶意的预料,他们的样貌竟然模糊不清,五官似乎笼罩了一层雾气,彻底遮挡住了叶意的视线。叶意看了又看,皆是无疾而终。
很快,叶意留意到自己耳边的平稳呼吸声,他困惑地偏头看去,只见他的身边还躺着一个小孩。小孩约莫八、九岁的年龄,尽管眉宇间掩不住的稚气,但对方的身上透着一种莫名的似曾相似的感觉。
这会儿,这个小孩仍在熟睡,他双眼紧闭,老实乖巧地躺在叶意的左侧。
叶意竭力地控制沉重的手臂,他刚动了动手指,没来得及伸手去拉另一个小孩,他的手突然被人一把抓住。
一直守在床边的那名女子留意到了他的动静,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不放。紧握的双手让叶意清晰感受到女子的颤抖,她心里的不安不言而喻。
“小宇,你怎么醒了。”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们。不要信命,也不要认命,这不该是你们兄弟俩的命。”
女子的手指带着一丝凉意,语气中的悲伤加重。叶意看不清她的容貌,但叶意感觉得到,她的眼底尽染深情。她此时看在眼中的,就是她这辈子无可替代的珍宝。
“他醒了?”
随后上前的那名男子话里的惊喜一闪而逝,紧接着到来的是说不出道不明的担忧。
孩子醒来的时辰不对,被他人发现会有麻烦。
男子伸手拍了拍叶意的头,叶意只觉鼻尖一股淡淡的气味飘过。他正在纳闷是什么香气,整个人就再次陷入了黑暗。
叶意又动不了了,好在他还能听见四周的动静。另外两人对于他的意外醒来,吃惊之余,更是心生诸多烦忧。
女子与男子起了争执,两人吵得异常激烈。女子起初那会儿,还多有很多的不安,眼下的她却平添了几分坚定。
女子坚持带着两个孩子远离这儿,她必须再试一次,她不容许有人肆意伤害她的孩子。常言道,天无绝人之路,万一他们这次顺利逃出去了呢。
她相信,他们能躲到一个不被这些人知道的地方,她的孩子能够无忧无虑的茁壮成长。
男子一开始并不支持女子的建议,诸如此类的逃走计划,他们早就不是第一次尝试。每回都以失败告终,他们被家族的人盯得越来越紧,越来越不自由,形势越发严峻。
明知前途艰险,明知希望微小,可就是这样的情况下,男子权衡再三后,护着妻儿一起逃走了。
可惜,他们的计划终究没能成功,他们根本挣脱不了家族的重重束缚。
尤其是在仪式即将开始的特殊时刻,太多的眼睛紧盯他们的一举一动,不允许任何的意外发生,那些人守在他们逃走的必经之路进行了拦截。
叶意未能睁开眼,但他能感觉搂着自己的纤细双臂莫名的让人安心。环绕在附近的气息让叶意不禁想起了萧霜,那是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将他搂在怀中时,就是这样的感觉。
很快,护着他的双臂不在了。
叶意耳边是女子伤心欲绝的悲喊。他最后的感触是对方的指尖微凉,双手颤抖不停,她抓住叶意的手迟迟不愿放开,直到强势的外来之力拽走她。
没来由的,叶意心底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那一刻有什么忽然离开了他,再也找不回来了。
叶意耐心地听着周围的动静,人很多,非常吵杂,他则是耐心地在众多声音里寻找起初的那两个人。
可惜,他再也没能听见那对男女的声音,他们不在叶意的身边了。
恍惚中,叶意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直到他的后背传来一道凉意,他才不自觉的战抖了一下。
他躺在平整的石面,凭借那些断断续续的对话,叶意不难判断对方在举行某种仪式,决定他命运的仪式。
等待着他的,不知是凶是吉。
繁冗的咒语告一段落时,叶意猛地心慌,铺天盖地的灵压将他锢在原处。他心知自己反抗不了,偏偏就是死活不甘愿就此认输。
他告诉自己,他必须坚持住,他得想办法挣脱这些古怪的压制。
叶意尽力让自己冷静,不要惊慌失措,他必须尽快睁开眼睛看看外面的情况,判断自己的处境。
上空的气息仍在急剧的变化,灵压不断攀升,是高境界的修士对低境界的修士形成的境界压制。这般灵压使得叶意动弹不得,警觉万分。
没多久,叶意恍惚察觉,有什么出现了,距离自己越来越近,逼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叶意顿时拼命反抗,求生的*让他不顾一切要醒来。
在周围的灵压攀升到极致时,叶意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迎上了半空的另一道目光,那道目光极其凶险,对方扫过他的意识,想要读出他的想法。叶意并未躲避,他紧盯着对方的双眼,不肯退让半分。他有种预感,一旦他退缩,他就输了。
僵持之际,叶意听得此前念咒语的那道声音,对方对着半空跪拜,态度非常虔诚。同时,那人还面向半空问了一句话。
“哪个孩子是灾祸?”
叶意不自觉地一颤,本能的察觉到威胁。
偏偏,他这会儿无处可逃。
叶意和那道危险的视线再度对视,对方好像有话要说,却力不从心,仅仅是抬手指了指他。
此后,迎接叶意的是无穷无尽的折磨,是残酷坎坷的厄运。
叶意不懂,他并不认识那个人,那人是谁,为何能够轻轻松松地决定别人的命运。
他为什么要相信别人口中道出的就是自己的命运?
他要这么认命吗?
不。
他不认命。
几乎同一时间,叶意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在他内心响起。
“我不信命,我也不认命。”
叶意记得这个声音,尽管带着稚气和执拗,可声音的主人毫无悬念的是霄宇。
他的人生就应该由他自己来决定。
哪怕摔倒了,哪怕是跌倒谷底,他摔得头破血流,奄奄一息,他可以忍受,他都毫无怨言。
这是他选择的道路,他会再次站起来,继续稳稳的往前走,不放弃。
叶意浑噩的意识忽然一亮,他恍然大悟,这些过往不属于他。
他身旁沉睡的小孩,模样与霄宇颇有几分相似,像极了破界提及的前主人,霄宇的哥哥霄凡。
他看见的是霄宇的幼年时期?
霄凡和霄宇兄弟两人,说不上谁比谁幸运,谁比谁不幸。
霄凡的少年时期过得十分平稳,他被家族百般照顾,活在神霄一族的庇佑中。相比霄宇丹田破碎,在凡间颠沛流离的年幼时光,霄凡的日子简单快乐,他拥有无尽的资源,优越的环境。
可是,霄宇至今还活着,霄凡却早就已经不在了。
兴许是属于霄宇的生机牢牢地护住叶意的心脉,叶意这才看见了霄宇的过往,以及相貌朦胧的父母。日子过去了那么久,霄宇是否还记得自己父母的模样。
有关霄宇的童年岁月,来了又走了,消失在叶意的记忆深处。
唯独年幼霄宇的信念深深地刻在叶意的意识,不信命,不认命,义无反顾的往前,如一柄出窍的利剑。
受到了霄宇记忆的影响,叶意身体的难受慢慢地淡忘,情绪一点一点的放缓。
他没有那么脆弱,即使明白自己将来的道路会有坎坷,会特别辛苦,但是他不会放弃,他会坚持不懈的前行。
同时,在叶意看不见的某个地方,原本被他抹去的身影再次浮现。
那道身影缓慢而安静,重新凝结成为一名青年的外形,那个青年名为叶元运。
哪怕叶意早将前世零零种种的记忆全数抹去,不过他却不曾意识到,他可以抹掉所有,但霄宇的心中,仍有叶元运的影子。霄宇会试着放下,会试着淡然面对,他却不可能彻底的遗忘这个人。
这是叶意和霄宇两个人对待叶元运的不同态度,而这个差异无法改变。
叶意毫不犹豫地彻底放弃了前世,奈何霄宇不行,他会对前尘往事心有牵挂。他经历过了所有,所以他忘不掉,唯有像叶意这般不曾亲自经历,才能忘得那么坚决。
过往的影子,一如既往。
叶意好不容易从晕晕乎乎中回过神,是收到了莫子谦的讯息。
“我们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叶意自然懂的莫子谦的言下之意,失去了莫子谦的支撑,天渊魔窟的天地即将合拢。莫子谦早已告诉叶意,他们最多只剩七天的时间。
奈何,世事无常。
眼下叶意陷入了困境,他处于魔气和灵气冲击的核心,自身难保。此时此刻,他要如何才能辅助莫子谦和云秋成为器灵,这个问题困难得叶意想都不敢想。
叶意紧贴在白色洗心石的右手,掌心的“囍”字不断的泛着光芒,是莫子谦联系叶意的必要方式。除此以外,骷髅山的其它动静,全部被破界的大石棺阻拦在了在外面。
也正因为这样,旁人进不来,破界最大限度的保护了叶意的安危。
若不是莫子谦能通过手心的印记与叶意取得联系,莫子谦这一刻要通知叶意照样会遇到阻隔。
莫子谦原本打算把器灵形成之际,天地异变的应对安排得充分一些。岂料,叶意这边的状态令人措手不及。
依照目前的形势,别说器灵成形考虑充分,哪怕用时间紧凑来形容都完全低估了,计划面临破碎的可能。
云秋的状态不容乐观,莫子谦再不赶紧出手,拯救云秋一丝一毫的希望都要没了。
叶意深感棘手,诚恳地寻求了莫子谦的意见。
他这会儿力不从心,一个人肯定达不成当初和莫子谦的约定。他并非不愿冒险相助,只是,他也得有本事抽出手帮忙才行。
叶意思来想去,不禁想到了就在他身边的霄宇。霄宇见多识广,多半清楚接下来如何是好。叶意要怎么做,他有心和霄宇商量商量,火烧眉毛了,求一个解决之法。
他没隐瞒自己的担忧和考虑,直接将自己的意思转达给了莫子谦。
莫子谦思索片刻,他显得有些犹豫,不太乐意再介入其他人,牵扯众多,一个因果接着一个因果。
只是,无论怎样的境况,在莫子谦的心中,云秋的安危永远最重要。
于是莫子谦点头应了叶意的要求,将这事告之霄宇,同心协力度过难关。当初进入花海小世界的人,也包括霄宇,多少与霄宇有着些许的缘分。
霄宇正在琢磨如何平衡叶意体内的魔气和灵气,避免魔气占据上风,占领叶意的身体,同时还得让叶意承受冲击,不爆体而亡的紧张时刻,他听到叶意匆忙告诉了他这件事。
那一刻,霄宇的脸色真心不好看。
要不是他们这会儿在石棺笼罩的区域内,没其他人在场打扰,叶意早已性命不保。
正因如此,当霄宇得知叶意在这般严峻的情况下,还分出心思去管云秋和莫子谦的事,霄宇的确不高兴。
说的难听一点儿,叶意处于自身难保的境地,哪还顾得上别人的死活。
霄宇停顿片瞬,平静得非常快,他迅速调整好了情绪,询问了叶意一些细节。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莫子谦要是无恶意还好,要是莫子谦由于云秋出事,而对叶意生出了恶意,那么,生死关头,莫子谦要对付叶意简直太轻松。
不稳定的莫子谦对叶意而言,相当致命。
霄宇详细地算了算剩余时间,他不再与叶意商议,而是通过叶意唤了莫子谦归来,他要当面与莫子谦好好的谈一谈。
叶意当前的处境特殊,不适合分心。
霄宇不得不提醒他,关注体内魔气和灵气的平衡,避免失控。至于其它事,全都交给霄宇处理。
叶意自然是信得过霄宇,所以莫子谦和霄宇到底都说了什么,叶意丁点不知情。
曾经一度,他通过与印记的联系发觉莫子谦的情绪不对,莫子谦飘忽的身影弥漫着一种不愉快的气氛,或者说处于隐隐爆发的边缘。
可莫子谦终究没有当场爆发,叶意相信最直接的理由是云秋。唯有为了云秋,莫子谦才能耐着脾气与霄宇说话。
叶意猜的一点儿没错,莫子谦甘愿退步的原因就是云秋。为了云秋,他才没反驳霄宇的话,哪怕他的心里有再多的不满意。
同样的,霄宇对莫子谦的做法一样不满意。
莫子谦救云秋,拼不拼莫子谦自己的命,霄宇不管。但是,叶意的命关系到霄宇自己,他不会任由莫子谦挥霍。
霄宇辛辛苦苦才使得叶意的新生成为可能,他怎能允许莫子谦如此冒险。
莫子谦一心一意救云秋的心情,霄宇当然能够理解,只是他理解不意味着他会同意用叶意的生命作交易。
他们都曾经站在修士之途的顶端,他们太明白何为凶险,何为不可为。他们纵是陷入绝境,也将拼尽所有寻求那一线生机。
因此,霄宇再清楚不过,筑基初级的修士是多么脆弱的小修士。
莫子谦自然也不可能高估叶意的生命力,他只是在赌,赌一丝可能,赌叶意能成功,赌云秋能活下来。
霄宇庆幸,他与叶意命运之间的关系,鲜有人知。霄宇不会轻易信任莫子谦,也绝不会告诉莫子谦。
天地灵体淬体,霄宇远比叶意理解的深刻,争取一线生机之际,希望有多么的飘渺,现实有多么的残酷。
“他的命,不是你的命,你无权用他的人生换取自己的心愿。”
这是霄宇对莫子谦说的话,他说的非常的直接,非常的不留情面。
莫子谦知道霄宇的不高兴,从霄宇要求直接和他谈的那一刻起,他就意识到情况变了。只不过,他和谁交易,和谁谈条件都不重要,他需要的仅仅是保护云秋而已。
他冷静地询问:“你想怎么样?”
天渊魔窟的天地合拢在即,云秋的残魂濒临消散,叶意的体内魔气和灵气相互抗衡,凶险万分。
莫子谦没空和霄宇争执。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完全按照我说的做。”霄宇神色淡漠,“你可以选择不答应。反正,就算这里没了,我也能确保叶意平安撤离。”
霄宇的身边有破界跟着,虚空的混乱难不住霄宇。虚空中的风暴再厉害,只要叶意留在石棺内就绝对安全。
到时候,他们大可寻找附近的世界,穿透界壁进入其中暂避。待到叶意状态稳定后,再动身返回叶意原本的世界。
相反,天渊魔窟不在之后,影响深远是莫子谦他们。莫子谦和云秋需在成为器灵的刹那,切断与天渊魔窟的牵绊。撕裂牵绊,对云秋的伤害极重。
莫子谦微微皱眉,他抬眼直视霄宇:“就按照你说得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