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场家为绘梨衣操办的小成年礼比羽衣狐想象的要简单许多,说是要为她办一个小成年礼,实际上只不过是为让家族的老人们,见见这位顶级妖怪而找到的借口罢了。
毕竟有关的场家效忠于她的条件,只不过是私下里的场静司与她的口头协定。
羽衣狐也不知道就这几个月的时间,的场静司是怎么说服的那些固执的老人。
不过那群人都不是傻子,猜也能猜到,一只只要出现就是搅乱朝政、为祸人间的狐妖,松口帮助他们解决悬在的场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数百年来惦记着的场家主右眼的妖怪。
不趁机狠狠在他们身上宰一刀,都对不起这狐妖的威名。
不过好好一个灭妖家族,因为先祖毁约大妖怪而眼睛乃至全族性命都要受到威胁,而不得不求助于另外一只妖怪,怎么都是件憋屈的事情。
当用着绘梨衣身体的羽衣狐站在中间,明明是身量最矮的,却气场越过在场任何人的时候,前来迎接的的场家中青代还恍惚了一阵。
似乎不太能适应这个曾经靠着家里大人们宠爱过活的孩子,一跃而上成了决定他们家族存亡的关键人物。
的场静司作为当初将羽衣狐召唤而来的人,相当于她和的场家之间的关系纽带。
他一看十几人中几个叔伯脸色不好看,就明白他们仍是不服气,也不含糊,刻意拔高了声音介绍这是“羽衣狐大人”。
可不是被他们随意摆布的小女孩。
一众长辈看看从一开始就表现的泰然自若,甚至眼含嘲讽的女孩,再看看自家地位已然稳固的新继承人,欲言又止,实在没能跟着喊出“羽衣狐大人”这句尊称。
这时候,在羽衣狐身侧偏后的位置站着的金眸雪白色男子忽然开口,半是撒娇半是抱怨地,“这些人类似乎还没有认清现实呢,主人~”
明明是太刀却表现的并不稳重的鹤丸国永,他既有着少年人的跳脱,又兼具青年人的可靠,纯白优雅的鹤先生,一直以来都有着很高的人气。
身为皇家御物的他,不笑不闹的时候,周身气度显然不一般,唬起人来还是像模像样。
至少目前羽衣狐手里头的刀剑,只有他从外表看就是最有逼格的,也是最能演的。
少了同为戏精的天丛云剑,似乎也只有鹤丸国永能勉强跟上她的意识。
他对着他的主人撒娇,金眸中的锐利却是向着的场家众人的,腰间两条金穗系着本体太刀,左手的大拇指悄然抵在刀镡,做好了随时为她大闹一场的准备。
这样的姿态让的场众人内心复杂。
——别搞得像我们会欺负一个小姑娘似的啊!
——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一只千年狐妖他们才惹不起啊!
不过鹤丸国永的态度已经很能够说明一些事情了,的场众人又不是不知道他是时之政府那边实装的国宝刀剑。
只是看看时之政府麾下颜值超高,仿佛牛郎团的付丧神,再看看自己这边器物成精后,长手长脚长眼睛后满屋子乱跑,就只觉得脑仁疼。
时之政府你们好好一个科技侧势力为什么非要和神秘侧扯上关系?!长这么好看的人形付丧神就是全身整容也整不出来的吧?!
虽然内心无比憋屈的的场众人还是不能叫出来“羽衣狐大人”这几个字,但是总算有人打破尴尬的安静,干巴巴地鼓掌说道:“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的场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家除名了的小姑娘,已经被占了壳子的事情。
但是至少在场的这十几个人都是知道这壳子换了主的事实。
面对的场家众人的客套,羽衣狐也只是保持着客套的微笑。
用本灵和人类打交道……自从本体被安倍晴明镇压在京都以后,都是不甘寂寞用分灵出去活动,分灵死后才会将记忆传给封印中的本灵。
所以分灵做的那些事,羽衣狐还真没多少体会。
虽说是她衍生出来的,但是看她们的经历就像是身临其境看一场电影。
而且各个分灵之间相互独立,只有本灵真正经历的一切,才会对所有分灵产生影响。
她是活了千年的狐妖不假,但是这个千年掺了多少水分、有多少年是她睡过来的,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旁的人都只道她神通广大、无处不在,哪儿有乱世,必有她羽衣狐的踪迹,久而久之扣了顶“乱世之狐”的帽子。
的场静司有意在家里人面前抬高羽衣狐的重要性,再加上的场家现在与那只妖怪的恩怨,早已经不是他们挖个眼睛就能解决的事了。
他们从一开始就欺骗了妖怪,贪婪的使用着妖怪的右眼,一旦被妖怪发现了踪迹,那就是灭族的危机。
他们虽然对羽衣狐敬而远之,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只母狐狸是千年来与人类关系最为密切的顶级妖怪,她也确实热衷于与当世枭雄争天下的举动。
这样一只实力手腕兼具的妖怪,偏偏没有能站在她身后的什么势力,如果的场家真的能与之交好,届时解决了右眼的难题之后,他们家族的发展肯定会更上一层楼。
多想想和羽衣狐联手的好处,在场的的场家中青代脸色稍霁。
说白了还是利欲熏心。
熏得人敢于和妖怪做交易。
羽衣狐来现世一游不是为了和两看相厌的除妖人大眼瞪小眼的,半个月这么短的时间,都不够她看一圈还有哪些顶级/大妖怪能联络上,哪些能拉过来为她所用。
才没有时间和的场家的人扯东拉西。
于是抵达的场家本宅虚与委蛇一番后,羽衣狐单刀直入就挑起了她此番的目的。
“自古以来,还从来没有直言与妾身做交易的人类,尤其是人类阴阳师……”
“羽衣狐大人,阴阳师和除妖人不同传承,”的场静司笑眯眯地附在她耳边低声提醒,“阴阳师是昔日皇室下阴阳寮的正统传承,而除妖人则是集合流传到了民间的部分阴阳术,再随之创新发展而来的。
”
现世阴阳师还是以平衡阴阳、维护妖怪与人的生存平衡为己任,相比较而言,曾经的在野阴阳师流派在后世逐渐演变为除妖人。
顾名思义,他们的职责就是消灭妖怪,甚至利用妖怪来消灭妖怪。
因为给除妖人传承的阴阳术相当贫乏,所以他们擅长驯服妖怪来为己所用。
乍一听到民间阴阳术,羽衣狐就从记忆深处翻出来一个让她印象不怎么好的名字:“在野阴阳师,播磨流,芦屋道满?”
虽然尚不清楚这只母狐狸除了与安倍晴明有些恩怨以外,还能和晴明公的宿敌芦屋道满有什么瓜葛。
但是这个名字被她一吐出来,的场家一名宿老就给针扎了一般跳起来连连摆手,“我们不一样、不一样……”
羽衣狐看了看坐在自己这边担任解说的的场静司,后者苦笑了一下,道:“的确不一样。
”
“平安时代两位势均力敌的大阴阳师的传承,安倍晴明的家族土御门流一度位居正统,但是在明治维新时期遭到政府打压,之后更是废除了阴阳道,后来一些旁支的阴阳师家族以残存的土御门为首,成立了‘土御门神道同门会’。
不过阴阳术遗失的厉害,虽说是得官方承认的,但现在更多像是阴阳道的一个吉祥物,真正斩妖除魔的事情是不会找上他们的。
”
“而与安倍晴明相对的那位道摩法师,他的传承流派可是混的不错。
”的场静司微微一笑,卖了个关子,“您知道现在守着千年前安倍晴明的螺旋封印的阴阳师家族是谁吗?”
羽衣狐的表情有一秒钟的狰狞。
镇守京都千年安宁的螺旋封印的前身阴阳两仪阵,是最初安倍晴明在骗取了羽衣狐信任后,为了京都日后繁荣封印这只世间难觅的纯血天狐时设下的阵法。
用她教他的阴阳分离之术演化而来的阵法,将她的本体分割为两部分,至阳至纯的那一半神性的天狐宛若守护灵保护京都,至阴至邪的那一半妖性的妖狐被觉察不对的玉藻前赶来,以母性演化的杀生石镇压。
既是镇压、也是保护她的灵魂不散,只是若不能找到父亲玉藻前,这一半本来在养伤的本体就不能移开杀生石,她就只能够不停的转生来增强实力。
#说出来可能不信,天狐血脉的牛批我是一分钟都没有领悟过的#
#青春全部耗费在转生转生和转生上的少女狐#
#仿佛是金大腿的亲爹永远走在实力坑娃的路上#
阴阳两仪阵好歹还给了她本灵转生自由行走的权利,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她分灵作恶多端,为了保险起见的人类在阴阳两仪阵的基础上,又增加了螺旋封印。
八个环绕京都的神性建筑,直接锁死了她的活动空间。
天可怜见,自从被安倍晴明封印后,她本灵就出来活动过两次!
而且这两次的与人类博弈,都是以她失败告终。
“哼哼哼怎么会不记得呢,妾身当然记得那个家族……”被迫回忆起狼狈的过去,羽衣狐咬牙切齿地笑容险恶,“花开院一门,致使妾身兵败垂成的阴阳师啊!”
母狐狸的记仇程度远超在场老爷子们的想象,一个哆哆嗦嗦看起来半截入土的宿老拄着拐杖,欲言又止地冲自家自从被选中,就没有停止下来搞事的继承人招手。
——不能说啊,真不能说啊!这种秘密能瞒多久瞒多久!
的场静司故意装作没有看见,在羽衣狐身侧低眉顺眼,恭恭敬敬地补充道:“花开院家族便是那位道摩法师的后代。
”
咔嚓——
在场诸位面前的矮几被倾泻而出的磅礴妖力震碎。
家中宿老们一个个痛心疾首。
在野的除妖人领头的场家,与代表正统的花开院家当然是竞争多年的死敌。
可是像这样的揭老对手底的事情,不是这个时候该干出来的啊!
他们想的是暗戳戳与妖怪交头,而不是让对方因为新仇旧恨一下子刺激到失控,冲到京都去大闹一番好吗?
静司啊静司,你怎么不能听听老爷子们的心愿呢?!
“很棒棒哦。
”
一时没控制住自己情绪的羽衣狐也只是暴怒了一瞬间,很快就将她现形的狐狸尾巴给收了起来。
不过也足够在场的老爷子们认清楚,用着同一个壳子的这个灵魂,已经不再是他们家那个被宠的有些骄纵、但本质有些软乎会撒娇的小姑娘了。
心情复杂。
可是的场家族人利益至上的本性,依然会驱使着他们哪怕有机会重来一次,为了家族未来的周全,重复一遍对这个女孩的牺牲。
的场静司笑容妥帖,道:“这样您就不会在两个家族之间考量了吧?”
“就算你不说那是芦屋道满的后代,妾身也不可能与花开院有什么瓜葛!”羽衣狐气笑了,微眯着眸子,暗自忖度这小子是怎么猜到她打算的。
一场仅限于“在的场静司率领下的的场一门归属于她”的誓约,根本无法满足这只贪心的母狐狸。
当她听不出来么?的场静司的一心归顺是建立在只有他是家主的定位上,也就是说她想得到这个除妖人的势力还需要扶持这小子上位。
她已经助他得到继承人的位置,他却更加贪得无厌想顺利成为家主。
天下哪有这么多的好事哦?
费心思掺合除妖人的家族权力争夺,不如原计划去策反花开院家的内部人员。
花开院不是世世代代守着螺旋封印么,那她就偏要引诱那八个点的封印守护者自甘堕落!
没成想的场静司挺聪明,也足够了解她,竟看出来她真正的打算。
花开院家是芦屋道满后代这事算不得多大的秘密。
只是这个时候当众捅出来,也是的场静司发力,暗示羽衣狐别想把他的用处榨干了就丢掉不管。
是他将她重新召唤来这个世上,他赋予了这只母狐狸新的自由,也只有他俩才是真正的利益共同体!
羽衣狐这时候也懒得问他从哪得知她与芦屋道满的旧仇,既然对方即将赴往晴明的好友——源博雅那处修习武斗派的阴阳术。
那么向妖怪们仔细打听一下那些昔年旧闻,知晓一些与人类中流传版本不同的故事,也不是什么难事。
接下来就是的场静司代表家族发言,念出了他们早就商量好的要求。
第一就是为的场家打压花开院家族。
第二便是用尽一切办法解决当初与的场家以右眼做交易的那只妖怪。
正了正颜色,羽衣狐也道出了她与的场家交易的唯一目的:“妾身所求只有一事,便是拆除花开院守护的螺旋封印!”
在场的老爷子们纷纷露出狐疑的神色,他们相互交换眼神之后。
其中一个看起来最德高望重的老爷子迟疑道:“仅仅只是这般?”
羽衣狐嗤笑一声,仿佛是笑他们的不自量力,“安倍晴明这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阴阳师的阴阳两仪阵,可不是你们这群站在巨人肩膀上的愚者能解开的。
相反,螺旋封印只要仗着人多势众,凭借除妖人的手段一个个解开不是难事吧?”
只是听到羽衣狐解释的老爷子们仍然神色莫名,她心里升来奇怪的疑问,皱着眉道:“莫非妾身提的要求很难?”
“啊!不是的不是的,”老爷子们如梦初醒,连忙摆手。
他们犹豫了好久,才有一个人小心翼翼的问道:“您不用把‘鵺’生下来吗?”
“鵺是什么?”羽衣狐满腹狐疑。
“就是那位啊,那位晴明大人。
”被推出来跟她解释的老爷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弱弱地说,“您不是倾尽全力,多次转生都是为了生下‘安倍晴明’吗?”
羽衣狐:“……???!!!”
妾身以为自己转生是为了自由为了好玩,呸,为了报复人类。
哪个混蛋谣传的是为了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