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秋天里的一天。长沙的秋天照例是绿树葱笼的,只有空中的风不再和颜悦色。长沙的秋天照旧是阴凉湿润的,只是阳光不那么明朗,很象虚情假意的讷笑。
这一天是慈禧太后六十九岁生日。长沙的总督府里张灯结彩──实际上几天前就已经张灯结彩了;鼓瑟齐鸣──从夜里子时开始就是换人不换马地音乐大作。秋风吹动旌旗呼啦啦翻飞,也吹滚着地上的团团落叶;一条长长的红地毯从大门外直铺到寿诞正堂上,两侧的持枪士兵静静地伫立着,谈不上威严,却也抖擞着精神。
总督府门外,挤满了车、轿,还有高头大马。总督府里的仆人们从门房到伙计,一色的新衣新帽,不论男女,全都轻施粉黛,竟显妖娆。正式庆典之前,到处可以看到他们在紧张地忙忙和和。
正式庆典的时间定在酉时三刻(即下午八点钟)。总督府门前的大街本来是净街的,从早晨开始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通行,但午时过后,这里的人竟渐渐多起来。先是来了一伙小叫花子,嘻嘻哈哈到处乱窜,一会儿一大群,一会儿又忽地无影无踪了。许是上面有“大喜之日,与民同乐”的意思,防卫的士卒也不怎么真管。后来有两个打把式卖艺的武术班子,分别把在大街东头,西头,占场子卖艺,招来不少看客,因为他们打着“为老太后祝寿义演”的彩幡,闹得总督府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索性由他们去吧!这样一来,连沿街的店铺都热闹起来,频频光临的顾客竟比平时多出三成。再后来,小摊小贩们也大着胆子来凑热闹了,他们从长街两头东西方向逐渐向总督府这个中心推进,拼命叫卖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正堂里的准备工作早就就绪了。正面通天达地一幅大大的“寿”字,镶裱着龙腾图案。不懂的看不出来,懂的一眼就看出那腾飞的龙全是“雌龙”,但也没有人因为“懂”而冒冒失失多嘴多舌。巨幅寿字前面,是一张丈四长的特大号紫檀香案,边缘柱角也全是龙的造型。香案上三盏黄金香台上已经插好拳头粗的三尺檀香。大堂四面,四对儿一人高的红烛已经烛光摇曳,把一个个坐在两厢等待庆典开始的老迈昏庸的官员们,映照得鬼影幢幢……
随着一声震耳而又悠远的钟声,管笛笙箫齐鸣,这就是说庆典开始了。盛装的司仪官走到堂前,先是喊:“拈香──”于是上来三个人分别拿了火种去点燃那三柱拳头粗的檀香,立时,烟雾腾腾,有人忍不住想咳嗽,只好用袍袖堵住嘴,忍不住也得忍。司仪官再喊:“礼拜──”,官员们立刻忽啦啦站起来,朝着寿字三跪九叩,齐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司仪官接着高喊:“贺寿──”官员们于是山呼“祝老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下面是“归座──”,官员们这才纷纷坐下。
司仪官亮了亮嗓子,宣布下一个仪程:“敬献表文──”。代表大家献表文的当然得是湖广总督。只见他走到堂前,面朝寿字巨幅,三跪九叩之后,就开始念了。他的表文很长,呕呕哑哑十分聱口,谁也没大听明白在说些什么,总之不外极尽颂赞美谀之辞。待念到最后,总督用全力呼出“万岁万岁万万岁”后,大家才一致高声重复“万岁万岁万万岁”来热烈捧场,气氛也就不算很差。
终于到了向老佛爷敬献礼品的时候了。司仪官开始高唱事先准备好的礼单:
“湖广总督正二品加尚书衔从一品,敬奉南海珊瑚枝一枝──”
湖广总督刚念完表文,此时微笑着他那张汗岑岑的脸,捋着松黄的胡须,得意地注视着自己的礼品官手捧礼盒从红地毯那头款款走来,直盯到礼官把礼盒稳妥地安放到香案上为止。“南海珊瑚”,难得的宝物嘛!总督在属下敬羡的目光中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湖广巡抚加待郎正二品,敬送祖母绿大宝石一颗──”
祖母绿宝石自然也是稀有之物,湖广巡抚自然也很得意。只可惜东西虽小,也不能不用一个硕大的礼盒,有的官员很觉滑稽,不免窃笑起来。
“两湖承宣布政使从二品,敬奉俄罗斯银狐皮一件──”
银狐?!大堂上的众官员交头接耳起来。传说但凡银狐,都有三分仙气。俄罗斯银狐就更是稀罕之物了。众人都想看看从红地毯那头走过来的布政使礼官手里捧着的是不是真银狐,场上有点微微骚乱。
司仪官不管那么多,他在执行公务,于是往下念:
“湖广提刑按察使正三品,送祖传郑板桥真迹一幅──”
看来这位提刑按察使是个清官,他实在没什么东西可送,只好送出祖传之宝。或者他没有搜刮民指民膏的大本事,只搜刮来一幅字画。郑板桥的字画当然是宝物,但若是往皇宫里慈禧老佛爷那里送,就逊色得多了。堂上还真有人讥讽地说:“瞧,真不易啊!把家底都抖搂出来了……”按察使立刻臊得满脸通红……
司仪官行云流水般往下念,香案上堆积的宝物越来越多。念到最后,司仪官顿了一顿,因为他自己都很奇怪,什么时候礼单上多出这样一行:“大日本国公使小姐,送日式礼盒一个──”
这个礼项是什么时候加上去的呢?司仪官百思不解。如果说能躲过自己的眼睛,就只有一种可能,在自己睡觉的时候!──是不是在自己睡觉的时候呢?……
司仪官已经来不及多想了,日本小姐已经袅袅婷婷地走过来了,从红地毯那头,身穿艳丽的和服,头上盘着唐式发髻,手里真的捧着一个紫红色洒满白樱花的礼盒,这姑娘确实美极了,面若桃花,纤纤玉手……
官员们老朽的目光中突然焕发出青春的活力。他们的眼睛瞪大了,鼻子里的气儿粗了,腰背也挺直了……能看到天仙似的美人儿,这样的庆典倒也不白来!
平江川子向司仪官深深地鞠躬。
司仪官用格外柔美的声音问:“小姐,能告诉大家你的盒子里是什么宝物吗?”
平江川子并不说话,只把眼睛眨了两眨,姿态优雅地点了点头。
姑娘动手开盒,司仪官紧紧盯注着她的纤纤玉手。
姑娘打开了礼盒,请司仪官看。司仪官探颈一看,不禁怔住了,他实在不明白那家伙算是哪路宝贝,黑不溜秋,疙里疙瘩,一个少见的丑八怪!
趁着司仪官不醒悟,平江川子迅速地甩掉礼盒,拉动了引线,只听得“呲──”地一声,那丑八怪冒出一道白烟儿,司仪官这才清醒,忙喊:“不好!炸弹──”抱头趴在地上。
川子将只冒烟不出响的炸弹投向了总督,忘情地喊着:
“炸弹!你快炸吧──”
炸弹仍然没有炸,只是在堂上乱滚,把官员们吓得哭爹叫娘,一片混乱……
总督毕竟是总督,首先镇静下来,连连拍案:
“抓刺客──,给我抓刺客──”
如狼似虎的卫士还没有拥上大堂,堂外半空中已经响起凌厉的唿哨──
听到唿哨,堂下第一个亮相的是仆人中的郝雷。他闪电般地脱去仆人衣帽,甩开,从靴里拔出匕首,冲进卫士当中去解救川子;
听到唿哨,红地毯旁边跳出来两个卫士,他们双双扔掉头盔,拔出腰刀,接应郝雷,这是混进卫队的李虎和李豹;
听到唿哨,东配殿上跳下来詹平豹,西配殿上跳下来褚云飞,他俩双双提刀封住了大堂的出口,将数十名官员堵在屋内。有稍微胆大点儿想往外冲的,立时被他们砍杀在地。一伙卫兵赶来,又将他俩堵住,他俩以一当十和官员们厮斗在一起……
听到唿哨,从总督府后园里神奇地冒出来倪久蓉和倪久芳。倪久蓉长鞭奋甩,倪久芳神棍生花,他俩立刻加入了解救川子的战团……
早就伏在大殿上指挥战斗的刘揆一忍不住蹭地站起来,高喊着:“我来啦──”遂跳下殿檐,扑向夺路而逃的官员们。
黄兴见刘揆一投入了战斗,谅解地笑了笑,他摘下自己的帽子,点燃,在空中划着大圈儿,一圈儿,两圈儿,三圈儿……
与总督府遥相呼应的“银湘”大酒楼上,马福益终于看到了燃烧的火红的信号。他站在楼上,掏出竹哨,向四下里狠狠地吹:一短一长、一短一长、一短一长,哨音十分凄厉,传出老远老远……而后,他隐没了。
竹哨声里,张俊标推倒菜摊,从腰后摸出了鸳鸯双钺;倪松踢开菜筐,抄起了扁担;门虹庆、廖虹眠、乌力虎扒掉了戏装;谷笔川、史理闲抛开了卦晃药幡;轿夫堆里蹦起来胡龙、戴六……他们一齐扑向总督府的卫队,将官兵们围追堵打,一片混乱。
竹哨声里,店铺门里冲出来竺欣、吴虹婵、海思丁;街口冲进来抡着板斧的石乾三;武术班子里挥舞兵器的是米秀娥、刘云桂、孟兰德、孟兰义,他们封住东西街口,堵打漏网之鱼。
竹哨声里,黄兴站在大殿顶上朗声大笑,毕竟这举事开始的阶段还是很精彩的,虽然炸弹没有爆炸,但平江川子已被救出;义士们是如此地来势凶猛,把清军官兵吓得懵里懵懂,心惊胆寒。黄兴怎能不笑?
黄兴情不自禁地笑着喊道:“好──!干得好!老天助我──”
冷不丁背后传来一声冷笑:“黄会长笑得太早了吧?!”
黄兴一惊,急转身,从背后抽出大刀,但见殿角直直地立着一个浑身黑色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精瘦的黑鬼崔钧山!
黄兴立即想起乔五娘的话,看来乔五娘判断得不错,此人真是隐藏得极深。黄兴厉声问:
“崔大侠来此做甚?”
崔钧山恨恨地说:“来除掉你这个乱臣逆党!──看钉!”
说着,一把飞钉向黄兴抛来。黄兴想躲也来不及了。正在这时,飞钉竟然在半空中丁丁当当地纷纷坠落了,原来是莲寂的五爪飞镖恰到好处地及时飞出,
在空中盘旋着把飞钉扫落于地。
崔钧山大惊失色,忙转身欲逃,不想乔五娘已拦在身后,一把青龙映雪刀无情地高举而劈下,崔钧山“哇呀”怪叫着脚下失足滚落尘埃。乔五娘对莲寂高喊:“快让黄会长走──”自己奋不顾身跳下殿角追索崔钧山去了……
再说马福益发完哨令,走下银楼,刚走至楼梯转角处,忽觉脑后生风,急回头,沈豪年的一刀劈空了。
马福益吃惊不小,他惊愕万分地问:
“五弟!你要干啥?!”
沈豪年见已隐藏不住,索性不再做戏,朝马福益鄙夷地一笑:“没想到吧?马大龙头!──看刀!”
马福益腰膀一晃,又躲过了这一刀。看到沈豪年那满脸的狰狞神色,心知已不是假的,伤心地质问道:“原来你是内奸?埋藏得好深!”
沈豪年第三刀挥起:“少废话!”
马福益跳下楼梯,拔出雌雄双剑不甘心地追问:
“谁是你的主子?你为谁效命?”
沈豪年咬牙切齿道:“国无宁日,全是因为有你这等乱民!不耕不工、不学不商、结帮打火、无事生非!不杀尽你等乱民贼子,百姓怎能安生?国家怎能安定?!”
马福益暴怒道:“原来你被她收买了!你莫非忘了津门血战?”
沈豪年提刀再砍:“此一时彼一时!这与杀你有何关系?!──看刀!”
马福益将双剑拉开:“好!我马某今天就为大义除奸!”
两人的武功可谓旗鼓相当,一人真砍,一人真杀,激战数十合不分胜负。守在酒楼前后的义士阎达江、刁仲平许久不见马福益的影子也没有新的号令,忙进楼来看,楼内早已一片狼籍。马福益见有人来,忙喊:“抓内奸──”阎达江何等聪敏,不用明言,一看二人的架势已知分晓。待沈豪年转身挥刀的刹那,阎达江飞身跃起,猛地将一匕首扎入沈豪年的腰间……
阎达江对马福益说:“大哥!你听喊杀声震天动地──大功告成了!”
马福益问:“黄会长在哪里?现在是谁在发信号?”
刁仲平紧张地说:“老半天没见有什么信号了──黄会长不会有意外吧!”
马福益此时十分懊悔自己的粗心,身边深藏这样一个内奸自己却毫不知情,最后的关键时刻节外生枝,贻误了多少时间,怎么办?马福益脑门子冒了汗。他心中一横,对阎达江说:“快发信号!来不及和黄会长会合了!快发信号──撤!”
阎达江三步并做两步窜上银楼,站在最高层,向四下里发出新的唿哨:“两短一长”、“两短一长”、“两短一长”……
马福益知道刁仲平身手怪异,如风似影,便对刁仲平说:“有劳兄弟先去找找黄会长,时间紧迫,只好各自为战了……”
“好的。”刁仲平干瘦的脸上一笑,一猫腰,顿时不见了。
阎达江护着马福益汇集着沿路的弟兄,冲向南门──南门早已被自己人控制,可以长驱直出……
话说乔五娘追赶崔钧山,穷追不舍。崔钧山心里有愧,脚下发虚;乔五娘大义在胸,越战越勇。崔钧山手中没有长兵器,急于脱身,乔五娘的青龙映雪
刀偏偏严丝合缝,让他无路可逃。看看四外都是陌生人,月影星光之下,崔钧山心怀侥幸,哀叫道:“师妹!我有下情相告──”
乔五娘恨的咬牙:“是你偷走了灵云的银珠?是你?是不是你?!”
崔钧山恬不知耻地:“师妹,那是物归其主的时候到了!”
乔五娘恨不得一刀将崔钧山劈做两半:“你的主是谁?!你说!”
崔钧山讪然苦笑道:“师妹!我原本就是个官身啊!拿着朝庭的俸禄,能不为朝廷效命?”
乔五娘红了眼:“闭上你的鸟嘴!你这无耻的势利小人!算我乔五娘瞎了眼,还念念不忘兄妹之情,原来天下的情字都是骗人的!──没有理哪有情!苍天!没有理哪有情啊!”
见乔五娘那几近疯狂的神色,崔钧山越发怯战,苦于逃不出乔五娘的刀阵。正在这时,了虚和尚和乌力虎赶来,乔五娘呼喊的声音已经发颤:
“钦命内奸!弟兄们,杀了他!”
乌力虎扬起钢锏,只一锏,崔钧山立时毙命。
这时,他们听到马福益号令撤退的哨声,总督府方向同时熊熊火起。
乌力虎大喊:“得手了!──快走!”
乔五娘顿觉一阵轻松,从心里到身上都仿佛卸去了千钧重担,脚下反而觉得发软,了虚和尚一把搀住了她。
他们奔向西门,与已经控制西门的樊菊、周嫡尘、竺砚等会合一处。
周嫡尘焦虑不安地说:“黄会长怎么还没有来?怎么还没有来?已经错过了不少机会了啊!”
竺砚说:“谁先来谁先撤吧!你们先撤!”
但没有人先走,大家都在等待。
刘揆一和黄兴终于赶来了。刘揆一老远就喊:“撤──快撤!”
乌力虎看到了乌力霞,高兴地喊:“妹妹!跟我来!”
乌力虎、乌力霞、竺砚、了虚和尚首先冲出西门。不久,就听到了一片枪击声。
黄兴心里一沉,忙问刘揆一:“南门怎么样?”
恰时刁仲平赶来,报告说:“南门已经被竺清瀚出卖,清军已经席卷而来!马大龙头已经向这里‘转移了’!”
黄兴心里更是一惊。他果断地对周围义士说:“长沙举事已经基本成功!现在的撤退是破滏沉舟!同志们撤──分散地撤!冲破洋枪队的封锁!后退是没有出路的!”
米秀娥当即挥起三丈八尺红绸带,冲在前头,子弹奇迹般地被舞动的绸带挡开,海思丁跟在他后面,疾步飞奔。但不久,绸带终于被射得百孔千疮了……一阵密集的枪声过后,米秀娥终于中弹倒下,飞奔而至的孟兰德伏跪在她身旁将她抱起,米秀娥万分疲乏地看了一眼心上人,羞涩地说:“放下,放下我吧……够啦……足够啦……”闭目而亡。
孟兰德泪眼迷离放下米秀娥,合上她的双眼,蹭地立起,还未冲出一步,又是一阵洋枪,孟兰德身中数弹,颓然倒在米秀娥身边。
倪久芳挥动三节棍,吴虹婵飞扬起宽大的戏氅、甄英萍翻飞着扁刃双剑,三人结伴冲来。最先中弹的是倪久芳,倪久芳手捂胸口,不甘心地挣扎着立起,
却又不得不昏然倒地。竺欣冲上来,将她抱起。但未过百步,竺欣也是身中数弹,与倪久芳死在一起。
倪久蓉始终不肯撤退,她在寻找崔钧山。没有人告诉她崔钧山的真正下落,只有刘揆一对她下命令说:“让你撤你为什么不撤?留在长沙等着被缉捕吗?!”
周嫡尘和乔五娘在黄兴右侧突围,他俩同挥大刀,神奔如箭。突然,周嫡尘脚下踉跄了一下,跪倒于地,又一枪,终于仰倒。乔五娘回身见周嫡尘没有跟上来,忙回来扑向他,周嫡尘艰难地抬起手,碰了一下乔五娘蓬乱的发辫,痛苦地笑着说:“我们各为其主,……倒也殊途同归……只是未能圆我们的梦……”说着闭上眼睛。乔五娘放声大哭……
在黄兴左侧,莲寂正低俯在樊菊身上,倾听她最后的话:
“师父!我轰轰烈烈地爱过,爱得大逆不道,爱得背井离乡……我也恨过,恨得死去活来……可我最后的日子,活得挺有意思……”
莲寂试图安慰她:“你只是受了点儿轻伤,咬咬牙,站起来!跟我走──”
樊菊摇头:“不,我太累了……师父!就让我在这里皈依吧!”
莲寂感动地双手合什:“阿弥佗佛……”
许多人打她们身边闪过……
……
洋人士兵惊呆了,他们想象不到中国武人有如此惊人的神速和赴死的神勇,他们的阵线开始动摇。转眼间,黄兴、刘揆一、马福益、阎达江、褚云飞、李豹、戴六、了虚、莲寂、石乾三、乔五娘汇合在一处,胜利在望了。
前方火起,熊熊的火光中,法国国旗退了下来。黄兴忍不住心头的狂喜:“露易莎成功了!快!向那里撤,那是胜利之路──”
大家狂喊着“啊──”冲向火光。不想一阵子弹扫来,褚云飞、了虚、李豹、石乾三同时牺牲!
黄兴大惊:“怎么回事?!”
又是一阵子弹袭来,戴六和阎达江倒下。
令黄兴惊愕不已的是,法国旗杆下捆绑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可敬可爱的露易莎!此时的露易莎乱发飘飞,满面血泪,衣裙褴褛,真不知她遭了怎么身体的和心灵的**!此时她正紧咬下唇,瞪圆了一双碧眼,直面着中国志士的牺牲,为自己法国同胞的无耻屠戮恨得咬牙切齿,也为自己轻信自己的同胞而懊悔得无地自容……
黄兴流泪了!
志士们仍然朝前冲去,而前面横挡着的是杜九宫、郎继平、刘匆和竺柯。
马福益迎战杜九宫、刘揆一和黄兴激战郎继平,莲寂痛打刘匆,乔五娘砍杀竺柯……
正当他们苦苦鏖战的时候,洋枪队后面,山洪般爆发出地动山摇的呐喊:
“噢──”
洋枪队顿时乱了阵脚。
这是军师郭宝桐以及常羽田带着几千弟兄赶来了──海潮般的哥老会勇士从四面八方涌来,和洋枪队、和清廷官兵浴血奋战。
乔五娘欣慰地站直了身子,长出一口气。她又一次感到了心灵的轻松和解
放。不想一阵晕眩,胸口突然巨痛,随即瘫软下去,青龙映雪刀滑落在地上。夜色茫茫里,无数尸体间,乔五娘变成了它们当中的一个。无数清军官兵、洋枪队士兵、哥老会勇士呐喊着踩踏着她的身体呼嚣着掠过。
黄兴被郭宝桐、常羽田找到。
黄兴问清瞿的常羽田:“壮士怎么称呼?”
常羽田朗朗地说:“在下与周大人志同道合,主张中国必须有开明的革新帝政!”
黄兴斩钉截铁:“革新与革命都得流血!”
远处,席兆平全副道装持剑做法,顿时狂风骤起,飞沙走石,星月隐没,鬼哭神嚎。洋枪队士兵和清军官兵人人颤栗,纷纷抱头伏地弃枪而逃。
郭宝桐高喊:“快走!”
狂风大作里,黄兴等人奇迹般消失了……
尾声
这一天是个好天气。微波荡漾的东海海面上,一艘轮船正平稳地驶向日本。迎着初升于东海水面的朝阳,船舷边一阵童真的欢声笑语。
黄兴一身日式西装,仍旧是口中叼着橡木烟斗。他身边的黄夫人,穿上了从未穿过的日本和服,虽然素雅,但十分合体。
快乐的小闹闹天真地问黄兴:“叔叔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黄兴告诉他真实的话:“去日本!”
小闹闹追问:“为什么去日本?”
黄兴轻抚着他的头:“送你去念书。”
小闹闹咯咯笑起来:“念书?我会!您听──人之初,性本善……”
黄兴打断他的话:“不,孩子!我们去念造兵器的书!”
小闹闹不解地问:“那……我娘为什么不陪我去?”
黄兴无法回答。
黄夫人把孩子揽在怀里:“你娘,她太累了,太累了……我们得让她休息一下……你说好吗?”
小闹闹玩弄着黄夫人的腰带,又问:
“那个好看的阿姨呢?穿着和你一样的衣服,她为什么不陪我去?”
黄兴转过脸去,遥望天外。
小闹闹的声音已经变得焦灼不安。
“还有别人呢?久芳姑姑?陈天华叔叔?还有──”
黄夫人满眼是泪,她扳过小闹闹的头,让他直面眼前:“快看大海!海,兰兰地,无边无际,美吗?”
小闹闹毫不犹豫地:“美!”
黄夫人兴致盎然地:“说说,为什么美?”
小闹闹明快地断言:“因为没有打仗!”
黄兴和黄夫人愕然对视了一会儿,心里翻涌出不知是什么滋味的滋味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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