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久三年(1863年)十月二十五日,为了尽快推动下关炮击事件的解决,直秀上门送钱,但没想到小栗忠顺居然不要。
这好友傲娇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前面直秀跟他交情,拿出北地自产的怀中时计提醒好友:
“咱俩可是一伙的!
是在你的大力帮助下,我才有了今天的局面。而你我中兴幕府的志向,那可一直没变。
如今,咱俩还得联手啊。”
但这样才缓和下来的气氛,在直秀说要替长州垫款后,小栗就又被惹火了,他还是最开始的那句话:
“斯何言哉?军国大事,自有条例;汝公私不分,逾越本份!”
意思是,你受了萨摩、长州之托,前来转圜江户和长州的关系,这凭啥啊!赶紧把臭钱拿走!
直秀知道,小栗这是吃醋了:
“转圜还说得过去,这萨摩和白主是儿女亲家,人情往来嘛,谁也不是神仙能不食人间烟火。
但你主动要求垫钱,老铁这就过分了。”
尽管前面直秀说了,赔款数额等细节是从高杉春风处得来,他听说,下关炮击事件的解决,目前就卡在掏钱上,因此这才慷慨解囊。
但问题是,你能从长州藩高杉处打听,怎么不来先找我小栗商量?
这可是关系到内外之别、亲疏远近的大问题,你直秀的胳膊肘,别是折了吧!
但小栗忠顺说是这么说,但他有些色厉内荏,这直秀看不出了——刚听说直秀来意时,他可是要拂袖而去的。
直秀一边暗戳戳地笑,一边跟好朋友解释:
“冤枉啊!
我哪里是想替长州解围,其实这笔钱呢,我是准备支援自家幕府的。”
原来,直秀是设了个连环套,他先把钱给幕府,然后幕府替长州垫付,而长州呢,就可以慢慢还了。
这样处理的好处是,下关炮击事件能平稳解决不说,幕府还能维系带头大哥的风范,而经手此事的小栗,他也能顺便做实“能臣”的名头。
“死鬼,你不早说!”
直秀正等着这句话,这小栗傲娇失败,那画面肯定挺美的。
可小栗呢,却不按常理出牌:
“这么一大笔钱,你是怎么搞到手的?!”
根据下关炮击事件的最新议定,赔款数目是二十万英镑——其实,还有五万的咨询费,但这件事是绝密,长州方面根本不得与闻,对此直秀也只能假装不知道。
二十万英镑呢,相当于一百零四万枚万延小判金,而白主松平家的表高是多少呢,不过五万石,因此,怎么算,直秀也应该拿不出这笔钱来!
就算如今物价飞涨,钱不值钱了,可白主每年要交三万的献金,如今还有一千兵马在横滨助军役,因此,就算白主上下都不吃不喝,理论上也拿不出这笔钱来。
毕竟,万八(吹牛)也要符合武家诸法度不是。
“让你说中了。这钱呢,它还真不是白主松平家的。”
忠顺的老爹忠高在一边都听傻了,这儿子和直秀一对好友,搞毛啊,自己听的越来越糊涂了。
而小栗忠顺呢,他微微冷笑,也不追问,静静地看着直秀表演。
直秀跟他解释:
这笔钱呢,萨摩既然要出头,那岛津家肯定要负担一部分。
不过岛津家也不愿意抢幕府
的风头,因此才经白主中转一下,但幕府私底下,肯定要对岛津家有所补偿。
之前五大佬闹的沸沸扬扬,可至今没有定论。现在萨摩都这么忠心耿耿了,人家齐彬占一个位置,这不过份吧?
人谋虎虎亦谋人,这都是题中应有之义。
而且在小栗正在推动的革新计划里,岛津家也是重要一环,因此小栗点点头,意思是这个可以有,请您继续掰扯。
这笔赔款数额如此巨大,又要在一年半内交付,那肯定岛津家也没这个实力啊——而且就算拿的出来,幕府都不愿意垫付,凭啥萨摩当这个冤大头啊。
这一百零四万金,小栗估计萨摩能出一半就不错,至于剩下的,他等着看直秀如何解释。
“长州方面,现金可以拿出二十万,现在萨摩承诺负担一部分,那咱德川家也不能小气不是。”
空手套白狼,谁跟你咱家咱家的!
小栗直接被气乐了:
感情幕府、萨摩、长州三家出钱,你白主松平家一分不出不说,还准备赚个顺水人情!
忠高也在一边皱眉,他倒不认为直秀会一毛不拔,可就算白主出一小部分,那诚意也不够啊,难道自己看错直秀了?如今他已经成了一个口舌之徒不成?
“无论长州、萨摩出多少,这一百零四万,我直秀兜底!”
忠高、忠顺大吃一惊,两家可是通家之好,直秀敢这么说,如果他做不到的话,那彼此的交情就彻底完了!
“而且,这长州、萨摩的钱,还是不要交给洋人,全部投入殖产兴业为好。”
震惊,彻底震惊,小栗父子两人面面相觑,这是啥意思,难道赔款不交了,直秀倾向继续扯淡甚至开打?
直秀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了。
他挺直了腰杆,终于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话语:
“这一百零四万金,我直秀全出了!”
他清冽的声音,在屋敷中回响;其昂扬的姿态,让在场的众人心折。
此时在场的一共四人,小栗父子、直秀和龙马。
多年以后,轮到龙马治政扶桑,当时民风奢靡、豪商斗富,龙马对此颇为不屑,有一次他喝醉时说漏嘴了:
“这算什么啊。要说比富,那肯定是我师父啊,他有钱,太它酿的有钱了!”
直秀给龙马造成这个印象的起因,就是这次会面,当时直秀承诺包圆全部赔款,二十万英镑他自己出了!
其实呢,直秀真没觉得这有什么:
二十万英镑而已,折合中华银两不过六十万两。
根据《英吉利近代近代贵族体制研究》,在第131页里,1803年各阶层收入标准是,上院世袭贵族,年均收入8000镑;从男爵,年均收入3000镑。
而且如今的英吉利,工业革新后实力大增,如今二十万英镑的富豪不能说比比皆是,那也是不少——指总资产,不是现金。
又如直秀在米国的合作伙伴,范德比尔特家族,在1877年老范德比尔特去世时,资产号称过亿,也就是资产超过2000万英镑。
说白了,现在步入工业时代了,财富的积累相当迅猛:
1652年,中华的税收总额是2438万两,英吉利国的税收总额是693万两,中华是英人的%。
1766年,英人的财政支出总额开始高于中华;1791年,英人的税收总额开始超过中华。
1849年,中、英的税收总额分别是3700万两和16530万两,英人是中华的4.47倍;同年,1849年,英人官府的财政支出是中华的倍。
光1853年一年,英吉利对米、澳的出口就合计3820万英镑之多!
这么看来,不但亚罗号之战的结果毫不意外,当时西洋诸强对东亚的强势,那也是实力使然。
因此,二十万英镑小数目了,。
今年的北地(箱馆加白主)的预计收入,不算阿托卡夫人号遗宝的话,那也有87万英镑之多。
当然,北地还是投入阶段,就算加上遗宝,这净收入也是负的,因此这二十万只能是直秀自己掏腰包。
反正直秀掏的起嘛。
这些年,直秀一系在北米的势力,随着范德比尔特家族的剧烈膨胀,那是真赚得沟满壕平。
尤其是1861年米人南北之战这么一打,那更是财源滚滚。
二十万,小意思了,有钱就是这么豪横。
因此直秀跟小栗直说了,二十万英镑的赔款,幕府不用掏一分金,萨摩、长州交的钱,你都拿去搞殖产兴业好了!
小栗咬了咬后槽牙,把还有五万咨询费的事情也说了。
直秀小手一挥,按北地的话说,“一匹马也是赶,两匹马也是放”,都算我的!
“这是钱的事么?”
他俩风轻云淡,可老家主忠高顶不住了,如今这画风是不是过于清奇了?
直秀跟小栗说他海外有些产业,如今受益不错,可以拿出来支援幕府,而儿子小栗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这都是什么鬼啊。
这重点呢,就算不放在直秀海外产业的上面,可儿砸,我的亲爹啊,你收了直秀的钱,要怎么和幕府交代啊?
直说这是直秀的钱,那肯定不行;不直说,那就更扯淡了——难道说捡到的不成?
可忠高咬了咬牙,愣是没有吭声。
为啥呢?
因为再说啥都晚了:
儿子忠顺立志革新幕政,如今骑虎难下,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不成则死还是好的,如果革新败了,小栗满门上下粉身碎骨还差不多。
因此,直秀肯拿出这么一笔钱来,就是明确站在好友一边——钱不钱的无所谓,北地的武力和关系,那可比钱重要多了。
忠高为啥这样想呢?
还不是事实逼的:
原来,小栗去年和历十二月从欧罗巴回来,就开始为提交《扶桑殖产兴业建白》做准备。
这份建议的底稿,其实来自英吉利人,虽然洋坊主声音大,可关键是,这个和尚离的也忒远了,因此难免有雾里看花看不清之嫌。
这里面的规划嘛,大家又没试过,都怕贸然施行,最后落得个纸上谈兵的下场。
因此,这份建白需要修改、完善。
当时忠高知道后就立即怒了,他表示:
“儿大不由爷,这是谬误!这作死的计划,只要他活着,忠顺就别想干成!”
革新革新,革除弊病、吐故纳新!
这里面要得罪多少人啊,革新的,自古以来有几个能有好下场。
可后面忠高就不说话了——因为他发现这是一个大局,而忠顺就是一把刀而已。而刀,它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