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久三年(1863年)十月二十五日,直秀亲自拜访好友小栗忠顺,名义上为的是三国炮击下关一事,可其实则是由于幕政革新已经到了重要的关口,直秀不得不来、不敢不来、早晚而已:
去年,也就是文久二年,因开埠导致的物价沸腾,使扶桑攘夷之风极为炽烈,齐昭一系的势力卷土重来,不但控制了幕政大权,之后更是启动了文久更新。
之后在文久三年,公武合体正式启动,征夷大将军家茂二月十三日上洛,三月四日抵达京都,与朝廷、诸侯共议大计。
文久三年(1863年)四月二十三日,将军家茂在京都宣告,五月十日起全扶桑攘夷开始,将与西洋诸国磋商,逐步取消对外通商。
五月十日,长州打响了攘夷的第一炮——米人商船“彭布罗克”号,在通过下关海峡的时候遭到了长州的炮击。
之后,长州威风了一阵子,“与米、兰、佛舰战,凡五回,互有胜败”。
但结局很快到来了,六月底英、佛、米三国十艘战舰炮击下关,长州毛利家大败。
七月中旬,西洋诸强以三国炮击下关为题,要求幕府要么赔款要么加大开埠力度。
对此直秀表示,我也很无奈啊,计划没有变化快——原本六月底该发生的是萨英之战,而四国炮击下关么,则是明年发生的事情。
而且更让他大跌眼镜的是,虽然将军上洛的结果依然不妙,将军后见庆喜果然带人跳反,然后各方一起把幕府挤兑的不轻,但与直秀原本的世界相比,其中却有三个重大变化发生:
第一个变化,发生在幕府政事总裁庆永和将军后见庆喜身上。
是的,惯性很大,庆永到底是把“大老”辞了,然后做了新设的“政事总裁”,而且呢,会津松平家主容保,也成了同样新设的“京都守护”。
而变化呢,则是这次庆永没被庆喜挤兑辞职,更没跑回老家越前福井搞什么“举藩上洛计划”——这个计划呢,是要一举压制激进攘夷派,然后继续推进公武合体,以期稳妥攘夷。
因为庆永没有采取过激行动,之后的和历五月,庆喜也没借口跑回江户——原本庆永三月辞职,趁将军家茂留在京都之际,五月庆喜跑回了江户,以大权独揽之姿态,大肆清洗了反对者。
之后发生的第二个大变化,就是将军家茂脱身的方式不同。
在直秀的原本世界里,对公武合体充满期望的将军家茂,他上洛之后,不但遭到了庆喜的背刺,而且还被公卿、诸侯围攻,结果迫不得已只好同意立即攘夷。
但攘是讓,幕府给自己和诸侯留了个口子,横滨锁港可以马上开始交涉,但动武则要慎重,“彼来袭必攘扫之,我进取则不可开战端”。
而变化呢,则是发生在宣布攘夷之后。
当时,小朝廷、攘夷诸侯,尤其是庆喜一系,依旧百般纠缠,就是不让将军家茂回江户,最终导致家茂还是被拖到六月十三日才脱身。
但这回有庆永在,就没用幕府从江户派兵救驾。
家茂上洛不是自带了三千幕兵么,和会津一起上洛的白主松平家也有一千虎狼,当将军和政事总裁都下定决心要走的时候,四千人联手,愣是生生没人敢拦着。
而不敢动手的原因,则是北地兵在京都耀武扬威以久,各家都不敢正面相抗。
按一贯眼高于顶的佐贺锅岛家主齐正的说法:
“佐贺兵一个能打寻常藩兵三个,而北地兵嘛,则一千能打一万!”
当然了,这个说法公卿、诸侯都不怎么赞同,认为悬殊没有这么大。
可真要动手,打不打得过,这各家确实也犯嘀咕:
一个嘛,能打不能看身材就知道了。
原来,江户时代有茹素的风俗,也就是大家普遍食素。当然不是所有的肉都不吃,如鱼类、鸭子和野味像鹿肉等还是可以吃。
这里面的原因呢,有三个,幕府的“怜生类令”、佛教传播和当时的经济条件——穷的叮当响,就算想吃肉也吃不起啊。
这基因、饮食习惯先不谈,就这一个营养不良不就要命了。
后世有资料显示,江户幕府时期男平均身高是,男1米58、女1米38——这个1米38,实在难以无法想象。
而且呢,矮还好说,瘦弱就更难办了。
根据当时的照片,平民和武士基本都两颊深陷、面色铁青兼仙风道骨(瘦骨伶仃)。
当时分辨身份,除了排场、衣着和带不带刀,另外就是靠肤色和体态,尤其是体态——毕竟脸白可以涂粉也可以是饿的,但富态富态,不富贵哪有这样的姿态。
当然,公卿、武士、豪商和豪农好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如今是幕末,这天灾人祸的,大肆攘夷不就是因为所有人都过不下去了嘛。
可北地兵就没这回事了,尽管不能说人高马大,但人矮马大还是称的起的。
原因嘛,一个是能吃饱,二一个嘛,牛羊肉虽然也吃不起,可鸡卵、海豹肉、鲸鱼肉及各类渔产,这些能管够啊。
就冲这一点,北地兵的整体身体素质就是扶桑第一!
别的不说,就冲这一点,不但各藩兵马自惭形秽,连姑娘们也爱和北地兵接亲——文久二年(1862年)九月底,会津、白主入京都,到文久三年六月十三日离开大坂,这不到一年,北地兵全部脱单了!
说起来,这虾夷地、北虾夷地一直在移民,因此这男女比例一直成问题,大小伙子要接亲,很多只能从外面打主意。
这次上洛,白主安排的足轻就大都是单身的,只是没想到,事情能这么容易:
根本不用费劲,找啥仲人、牙婆,只不过是放出声去,然后很快就有父亲、兄弟过来打听。
等当事人见个面,采纳一交、办个缘结,然后往白主的船上一送,这事就成了。甚至呢,还有全家跟女儿一起移民北地的。
至于第二个打不过的原因,当然是军备远远不如了。
北地兵的鼻烟壶枪当然是扶桑第一等,可钢盔、短皮靴、西洋军服,才是各家藩兵崔头丧气的主要原因——看看自己头上的斗笠,脚下的草鞋,这一比不就是乞食穿的嘛,没动手就先输了一半。
最后不敢动手的原因,则是人心向背。
尽管将军后见庆喜手段高明,这拉拢的诸侯人多势众,而且坐地虎公卿也跟着推波助澜,但近畿尤其是京都民众,却心向北地兵。
这样的结果,一个是因为诸侯也是外来户,另一个嘛,则是人心都是肉长的——任凭公卿、和尚、神官怎么污蔑,这大家都有眼睛,看到的和听到的不一样,那当然以眼见为实了。
自会津、白主两家上洛后,军纪严明,称的上是秋毫无犯。
原本京都浪士横行,这些野武士良莠不齐,吃东西不给钱是常事,甚至为了找游女,这强盗抢夺也时有发生,至于欺男霸女,自然也不必说。
因此,会津、白主稳定了市井,对此大部分町民是感激的。
而且不仅如此,两家还清除了町方内的一批往日鱼肉百姓的蛀虫,堪称大快人心。
甚至到了后来,因上洛的诸侯日多,京都又混乱起来,两家索性又建立了火附盗贼改方。
在加强两方武备的同时,还彻底整顿了町民的自卫组织“组合辻番”:
不但要求民间五人组重新推荐良家子担当,还由白主藩兵亲自教导这些人。只要通过考察的,一律配发滑膛铁炮,以足轻格隶属于京都守护所——当然,工钱还是町负担。
原本组合辻番虽然是自卫组织,但其中浑浊不清,如今整顿一新不说,而且又有了正式的名目,这对维护本地安稳、收拢人心都大有裨益。
除了以上维系安定的功劳,会津、白主的其它措施也在民间颇受拥戴。
因开埠以来生丝上涨,京都的西阵织日渐衰微,倒闭的商家比比皆是。失去做工机会的织工们,光在开埠的当年(1859年),就发动了两次大规模的骚动。
会津、白主上洛后,找来豪商扶持原本的商家,资助钱粮、更换机械。
本来各家还有疑虑,但四季屋等承诺包销,也就是生产出来多少,只要合格就全部按定价收购。
消息传出,原本的数万织工奔走相告,京都町民风气为之一振。
而且除了织工,会津、白主也绞尽脑汁改善民生:
原本民间的纺纱织布,因为廉价的洋纱洋布冲击,大半废止。可京都守护所找来的豪商,大力推行手工制作,刺绣、编织线毯毛毯,这些只要达到样品标准,也一律包销。
虽然数量没多少,样式也奇模怪样,但所有材料都不用自己出,因此町民也没啥可担心的——闲着不也是闲着么。
至于其它产业,也有受扶持的。
只是京都和江户一样,很多町民靠的是服务外来人口,只不过江户是靠的是各藩参觐交代的武士老爷,京都靠的是来参觐寺庙、神宫的平民。可如今扶桑动荡,平民活着就不错了,那有余钱到江户朝拜。
因此,京都市井还是非常困顿萧条。
但会津、白主两家的这些努力,民众都看在心里,因此还是非常感激的。
尤其是驻扎在壬生村的白主藩兵,不但出售廉价的鱼干和粮食,教导大家农学、手工,还经常低价甚至免费义诊,甚至介绍移民北地的路子,因此民声犹为好,简直就是交口称赞。
因此,当庆永决定护着将军家茂前往大坂时,以白主为先锋——因为名声好、实力强劲,诸侯都不愿意动手阻拦。尤其是会津藩,当将军后见庆喜劝容保以大事为重时,容保和手下都予以拒绝,“轻征义师,其名不正。”
这样,政事总裁庆永没辞职导致庆喜没机会独揽幕政,而将军家茂也轻易脱身,两件事后,那第三个大变化的发生就顺利成章了:
六月底,三国炮击下关,长州大败,才宣布不到两个月,攘夷就遇到了重大挫折。
此时依然留在京都的庆喜,他依然支持攘夷;可七月中旬回到江户的家茂,在庆永及群臣的支持下,毅然做出来和原本相反的决定,宣布暂缓横滨锁港。
这个变化,使幕府提前走向了东西分离:
继承了齐昭攘夷声望的庆喜,在失去了幕府方面的支持后,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八月十八日,庆喜联合会津等诸侯二十七家,将七位公卿、长州藩兵和浪士,总计一千余人,赶出了京都。
自此,庆喜放弃了武力攘夷的旗号,和京都小朝廷及支持他的诸侯紧密合作,开始与江户一方隐然对峙。
而幕府呢,虽然没有正式废弃公武合体,但联合诸侯,走上了通过文久革新自救的道路。
其中的重要人物,出使欧罗巴归来的小栗忠顺,从文久二年年底开始,历经十月的酝酿,此时亦然将《扶桑殖产兴业建议》彻底传播开来。
因此,文久三年(1863年)十月,当直秀登门小栗宅邸的时候,扶桑的走向,正处于一个重要的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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