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死病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
这句诗用通俗点的话说,那就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而幕末呢,就是这么一个反复倒霉、雪上加霜的过程。
后世说幕末,一般都从嘉永六年(1853年)算起,一直到倒幕成功——自米人黑船第一次来访后,扶桑社会剧变,而江户幕府也每况愈下最后无奈倒台,因此这段被称为幕末时期。
塞缪尔?亨廷顿有这样的观点:“处于权威危机中的统治者,其往往会变成最真诚的革新者,对于革新的真诚,源自他们对保住权力的真诚。”
扶桑也是这样,作为幕藩体系顶点的幕府,为了一挽颓势,在幕末也搞了三次革新,它们分别是安政、文久和庆应三次革新:
最早的安政革新,是阿部正弘启动的,作为当时的首席老中,他联合幕臣、诸侯,企图整顿海防、发展兰学产业,以应对西洋诸国的压迫。
至于时间点么,原本应在安政元年(1854年)六月,当时《扶桑米人和亲约定》刚刚签署完毕,大家痛定思痛,于是来了一波爆发。
可直秀不是乱入了么,因此这安政革新启动的更早,被提前到嘉永五年(1852年)——确认米人黑船欲来,幕府就坐不住了开始革新,但主持人倒是没变,依然是老中阿部。
后来呢,虽然阿部倒台了,但安政革新其实一直在执行,甚至一直持续到了文久二年(1862年)六月。
六月初,原老中首座久世广周退任,松平庆永新任大老,接管幕政后,他信心百倍地准备大展拳脚。
后世把庆永启动的这次革新,称之为文久革新。
不过呢,虽然是这么大的事情,但直秀却无法直接插手——他是白主松前家的笔头家老,典型的陪臣一名,因此,怎么也轮不到他直接对幕政指手划脚。
可不是有句话嘛,“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如今白主协同会津上洛,于是,这干政的大门,就此向直秀开了一条小缝:
会津家主松平容保乃是高须四兄弟之一,而这四兄弟中有御三家的尾张家主,那可是齐昭一系的核心之一。
至于当前的幕府执政,大老庆永、将军后见庆喜,不都是齐昭一系的主将么。
因此呢,这搭上会津,就等于搭上这两位大佬——虽然大佬还不把直秀放在眼里,不过其谋主就没这么高冷了,多少有了勾搭的可能。
按理说,白主不应该这么惨:
家主茂敏名义上可不差,堂堂的北地国主,御三卿田安家的养子,订亲的是岛津家的公主,名义上是当今公方样的女婿。
可问题是,这白主松前家发家只有两代,直秀是赤手空拳打出一片天地,但这说起来好听,其实还不是根基浅薄么。
就算直秀和大御所家定有点勾搭,可家定是个怕麻烦的性子,没退隐前就怠政,宁可大权落于权臣之手,如今隐居了,更是啥都不顾,这指望不上啊。
至于当今的将军家茂,这才通过上洛搭上了一些关系,彼此还属于积累信任的阶段,再说了,家茂今年才亲政,这威望还没竖立起来,
短时期是指望不上滴。
当然了,对家茂来说,这就不错了:
直秀乱入导致家定没死,这有个爹,虽然不靠谱,那也比没有强啊。
原本家茂十三岁接任将军后,大老井伊直弼、老中首座久世,包括现在的庆喜、庆永,那是都没把他当回事,家茂是靠迎娶和宫抢回了一点主动权,但最终还不是被庆喜活活玩死了。
家茂要是知道,自己避免了从小被权臣操控的命运,可能他早就去宽永寺、增上寺和日光东照宫进香,想明白了,那火光冲天都是应该的。
反正呢,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形势如此,直秀想参与文久革新,目前还只能以齐昭一系的路子为主,而且呢,勾搭的对象还不能是大佬本人,到谋主、陪臣这级别就到顶了。
因此,文久二年(1862年)十月十五日,白主松前家上屋敷张灯结彩,这到访的宾客很多,但都是各家的陪臣,一个幕府的重臣都没有。
而且不光如此,连这次聚会的主角也不是直秀,人家就是借他的地、用他的人、顺便花他的钱。
但就算如此,直秀也得高高兴兴地,毕竟人家是觉得和你关系亲近,这才让你帮忙的嘛。
说起来,这位主角和直秀的关系还真不错,甚至可以说受过直秀的恩惠,他就是桥本纲纪:
桥本曾向绪方洪庵先生求学。
嘉永三年(1850年),直秀奔赴北地当白主代官的时候,途径大坂,和桥本有缘一见。
当时桥本才十七岁,被直秀忽悠得不要不要的,查先生的《武穆遗书》,着实让其惊艳了一番。
后来呢,作为松平庆永的侧近,桥本得罪了大老井伊,因此在安政大狱中被发配到虾夷地,颇受当时身为箱馆奉行直秀的照顾。
如今,庆永掌权,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信受苦,于是就把桥本捞了出来,其人刚刚回到了江户。
算起来,这从安政五年(1859年)到文久二年,桥本足足吃了三年冰碴子,当然不肯无声无息地就这么算了。
但如今安政大狱还没彻底翻案,所以也不好过于张扬,因此,直秀说要替桥本纲纪接风洗尘,庆永和桥本都觉得挺好:
“这贼配军成了看守的座上宾,还有比这更显露威风的么,相比各家都会更加明了此时的形势。
而且福井藩大宴宾客,趋炎附势之徒必然云集,这传出去不好听啊,至于白主替桥本洗尘,那来多少宾客都挑不出啥毛病。”
于是,桥本回归的这第一次公开亮相,就被直秀承办了。
而直秀也不麻烦,只要准备好酒宴,也不用广而告之,该知道的那自然就知道了:
桥本替庆永受过,这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桥本远不是看门所能比的,这想巴结大老庆永的,自然不能忽视桥本。
果然,十月十五日这天,白主上屋敷门庭若市,都是来拜访桥本的。
不过呢,来归来,桥本到底也只是陪臣,而庆永也初掌幕臣威信未稳,因此身份太高的宾客没有,所以招待起来比较简单:
大部分人呈上礼物,再见了桥本本人,说两句话就走了;
少部分留下饮宴的,只要桥本、直秀出面陪两杯,这场面就算周到了——不说桥本真当红得罪不起,就说主人直秀,好歹曾是幕府的远国奉行,现在也挂着从五位下安房守的官职,因此大家多少也要给些面子。
从上午折腾到黄昏,论起来排场真是不小,二十九岁的桥本因此颇为志得意满。
但经过发配三年这一番浮沉,他城府也深了不少,知道这些不过是锦山添花,自己这次重新出山,到底能走多远,还要看实力和努力。
而说到实力,晚宴还有一拨宾客,这些人可都是直秀和他精挑细选的,一水的实力派,轻忽不得啊。
不怪桥本如此慎重,这参与晚宴的,除了他自己和主人直秀,光名士就近十人,而且不同于那些浮浪之辈,这些人可都是都能影响一藩一国的:
桥本所在的越前福井藩,家主松平庆永的四大谋主全齐了,除了桥本自己,横井时存、中根师质、三冈八郎三位悉数到场;
和庆永一起治政的庆喜,也派了水户名士藤田彪出席;
新任老中的核心人物,备中松山藩板仓胜静,也把手下号称“备中圣人”的山田安五郎派了出来;
和安五郎一起来的,是今年和小楠先生齐名的开国名士,松代藩的佐久间象山;
至于强力外样大名,萨摩、长州、土佐三家尽数有人到场,其中除了长州吉田矩方是新冒出来的,萨摩西乡隆永是自己的旧识,而土佐吉田元吉更是赫赫有名的治政权臣。
加上陪同的大久保利济,虽说只是箱馆町奉行,但自己在被发配北地的时候也打过交道,其人才气纵横、精通实务,嘿嘿,也是个不可轻侮的人物。
这么说起来,这顿晚宴,堪称是藏龙卧虎,着实不是好应对的!
但让桥本诧异的是,晚宴平平安安就结束了,直到饭后饮茶的时间,这唇枪舌剑才登场:
大久保利济,他是场上唯一一名幕臣,因为照顾(看押)过今日的主角桥本才得以出席,自然要被大家区别对待——在场的,连直秀算上都是陪臣,因此找大久保试探,容易引起同仇敌忾。
为什么这么说呢?
事情还要从幕府当前的一项革新说起:
朝廷不是要仿照丰臣旧事设立五大佬嘛,这五大佬那可都是诸侯,因此引发了幕臣尤其是旗本的普遍不满,认为这是削弱幕权。
可也不知道将军家茂是怎么想的,居然同意了,如今岛津家主齐彬赫然已经被提拔为老中格。
同时,将军后见庆喜,他也大力推行此事,飞书要求各家诸侯尽快汇集到江户,然后共议大政。
幕府的旗本对此议论纷纷,反对之声不绝于耳。
如今堂上只有大久保一个幕府旗本,因此大家能不取笑于他嘛——所谓名士,当然要舌如利刃,这调戏一番后~进,也算消食了嘛。
但话题嘛,自然不能过于敏感,大久保到江户是为虾夷地垦殖的,就这个话题好了,是不是有两把刷子,亮出来给大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