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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左兵卫大哥(1 / 1)

“左兵卫!”

听到喊声,路上的好几个人都停下来观望,毕竟“右卫门”、“左卫门”、“兵卫”或“某兵卫”是十分常见的名前,据说扶桑有一小半人都叫这个。

富次郎稍微停了一下,就继续前行了。

虽说如今他也习惯了自己的这个新名字,但肯这么叫他的,只有捕鲸船上的同伴,而今天同伴们都着急回家了,应该不是在叫他。

看富次郎不理,几个来自出羽国庄内藩的年轻人急了,赶紧赶上前拦住他,七嘴八舌地问好:

“左兵卫大哥,您这是出海回来了,辛苦辛苦。”

看到没人称呼自己“富次郎”,左兵卫很是高兴。为了不妨碍他人,他一挥手,就把这些人领进了路边的水茶屋。

几个年轻人很是拘谨,虽然穿着发下来的新衣服,但依然没有任何底气。

“箱馆是讲道理的地方,只要老老实实地,不用害怕。”

说着这样的豪言壮语,加上穿着皮鞋,谁也看不出这个年轻人也只是刚出来闯荡不过几年而已。

原名富次郎的左兵卫,是清川村一户“本百姓”家的子弟,从祖上就一直务农为生。

作为次子,他没有家业可以继承,又因为平时吃的多,很是被长兄夫妻俩厌恶。

因为没有门路,富次郎在十二岁前没能成为职人或商人学徒。

本来,他未来最好的出路就是给别人当婿养子,这样才能有一份自己的家业;而如果不幸运的话,那他就只能一直给哥哥帮工,做农活到死连老婆也娶不到。

可安政三年(1856年),他从城下町的商人那里听说,“北地的箱馆开港,当地奉行所需要大把的人手,干的好就可以分地入籍。”抱着分地娶老婆的梦想,十七岁的富次郎揣着母亲偷偷塞给他的两贯钱,就这样懵懵懂懂地上了船。

可到了地头才知道,一切都是骗人的——箱馆是需要大批人手,但只是修路盖房子而已,至于分地,只是遥不可及的梦想罢了。

而富次郎更加不幸,船主并没有送他去奉行所登记,而是将他转手他人。

就这样,富太郎糊里糊涂地成了黑工,和本地的一家牙行签了十年的卖身契。

他第一年的生活非常凄惨,干的多、吃穿差,冬天差点没被冻死,而到手的工钱又被牙行想法设法地盘剥,最后根本剩不下什么。

因为牙行的看管严厉,富次郎和外界断绝了联系,在默默痛哭的时候,他多次想到了寻死。

所幸,箱馆奉行所还是好的。

因为严重败坏了奉行所招徕移民的名声,第二年春天,作恶多端的牙行被查封,卖身契被废止,富太郎也成了正式的箱馆领民。

在奉行所的组织下,十八岁的富次郎加入了龟田御役所土垒的建设大军——龟田御役所土垒是民间对五棱郭的称呼。

箱馆奉行所成立后,是以过去松前家的税所为官厅。但此地过于靠近箱馆湾,利熙等人觉得十分不利于防御,因此向幕府申请另外择地建造五棱郭。

自安政三年(1856年),奉行所开始建造各处的台场和奉行所的役宅。隔年又正式启动了五棱郭的营造。

当然,年轻的富次郎并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和自己一起劳作的有上千人,当年的主要工作是建造沟渠——龟田有很多沼泽,只有排干后才能开始建造城池。

成了领民后,富次郎和以前一样辛苦,不过没了凶狠的牙行,多少能攒下些钱。

不肯吃酒,从不博戏,也从不拜访游女街,富次郎省吃俭用,期望龟田御役所土垒建成后,等奉行所如约分地时,自己能把自家的土地经营好。

不过,生活充满了变数。

安政五年(1858年)九月,龟田御役所土垒停建——据说这是新任奉行大人的命令。

让富次郎欣喜如狂的是,新任奉行大人同时宣布,箱馆移民开始分地!

虽然奉行所宣称“愿意留在箱馆的分屋敷做町人,愿意垦殖的分地”,但富次郎就认准了分地,一点没考虑做町人如何如何。

但愿意分地的人太多了,即使奉行所一再澄清,“垦殖三年方可土地自主”,但踊跃登记的人根本挡不住。

无奈之下,奉行所分地只好采用年资序列分配份额。

资格从安政二年(1855年)算起,而富次郎是安政四年才成为的领民,登记的人多,他资历自然不够。

富次郎的梦想再次夭折,他只能留在箱馆,等待下一次垦殖的机会来临。

虽然龟田御役所土垒不建了,但原本参与普请的人,基本都被留住了——奉行所不但启动了其它普请,还扩大了原本石炭矿和铁砂采集的规模。

不过,富次郎不愿意离开箱馆——虽然是淳朴的乡下人,但富次郎有自己的狡猾。他觉得,“只有长时间在箱馆,才能及早得知分地的消息。”

因此,他一直在箱馆寻求劳作机会。

可他一口土音,又不识字,而且因为过去的阴影不愿意继续干普请,所以直到遇见崛井半兵卫之前,他一直没有稳定下来,基本上是靠打短工过活,。

安政五年(1858年)十月,崛井为自己的新渔船招人,富次郎也去凑了个热闹。

其实,之前富次郎重未做过渔夫,但庄内藩临海,他最小就喜欢游泳,算是有个小小的优势吧。

幸运的富次郎最终被缺人的船主崛井招上了船。

可谁也没想到,富次郎居然是天生的水夫!

他不但对船上事务上手极快,更重要的是,他对天气和鱼汛非常敏感,船头称他为“天生吃这碗饭的人”。

今年,安政六年六月二日(1859年7月1日),箱馆、长崎、横滨按约定准时对外国通商,从单纯的开港补给变成了开港通商,这也影响到了很多人的生活。

对富次郎来说,变化就是换了大船。

因为船主崛井半兵卫新租了西洋人的蒸汽捕鲸船,作为新人但被看重的富次郎也顺势换了船——反正原本的水夫都不知道蒸汽船应该怎么操作,那也就无所谓新手老手了。

自安政二年(1855年)以来,虾夷地和北虾夷地的外国捕鲸船逐年增多。

船多了,那捕鲸的收获自己就下降,但这依然是一个热门行当,只是不再暴利而已。

尤其是扶桑捕鲸船相比西洋船有优势,不但可以在任一北地港口获得补给,而且燃料、补给的价格都相对便宜许多。

登上了捕鲸船后,富次郎的生活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辛苦,但工钱是每月一结。

光和历七月一个月,富次郎作为领航员的助手,名下就分到了十余箱馆札之多!

要知道,箱馆札虽然是奉行所发行的地方札,但信誉良好,可以到两替商兑换金银,十箱馆札可以兑换十个天保小判金,要知道,过去富次郎一家辛辛苦苦一年才能结余27贯铜钱,折合五到六金!而且,还得是难得的好年景才行!

钱一到手,富次郎就干了两件大事:

首先,他给自己更名为“左兵卫”,表示自己也是名门之后,祖上也曾出过武士——当他将此事告诉船上的同伴时,旁边的船主崛井半兵卫的表情看起来很微妙。当时富次郎就心虚了,但崛井反而鼓励了他,“到了北地就要起了配得上男子汉的名前,这一点没错!”

然后,他就跑去四季屋给老家捎回去一半薪水。

四季屋和家乐屋、喜梅屋一样,都是北地新崛起的豪商,有奉行所的官方背书,箱馆的新移民都喜欢让这两家捎钱回老家,又快又稳妥。

富次郎捎钱给老家并不是为了面子,而是懂得了生活的不易——他知道,虽然哥哥和嫂子都厌烦他食量大,但尽管嘴里责骂可家里从未饿过他,要知道哥哥、嫂子在不下地的时候从来都是能少吃就少吃一点的。

在外历练了三年后,富次郎终于开始理解,“穷人的日子难过,温情隐藏在责骂里,这就是生活!”

而有了这笔钱,哥哥嫂子就能宽裕些,情绪不那么暴躁的话,年迈的父母就能多几天笑脸。

可没成想,富次郎赚到钱的消息不胫而走,居然在箱馆讨生活的老乡中引起了波澜,他莫名其妙地居然成了一号人物——虽然只是个小人物,但毕竟是有人认可了。

不过富次郎并不反感这些,他重未获得过这样的尊重,对此反倒颇为沉迷——当然,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没有老乡向他借钱。

这是由于箱馆奉行所委托几家豪商向移民放贷,只要是正经事利息就贼低。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起奉行大人崛直秀,自从他主政箱馆以来,建树颇多,爱民之举频传,虽然不可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但领民尤其是新移民的日子确实比以前好的多。

就说这长屋吧,作为普通人的住所,全扶桑的长屋都是一个模子造出来的,拥挤、狭窄、阴暗,只是供穷苦人栖身而已。

可如今箱馆的长屋,全部是另一个模样,宽敞明亮不说,自带有一个小院子也不谈,居然有的连障子都开始使用双层玻璃,饮水也出现了自流井。

按大家的话说,“家乡的武士老爷也没住过这样的屋敷!”

而且作为奉行所的一大善政,长屋的租金极低且数量极其充足,只要有正经营生谁都可以随便入主,据说奉行所每年要为此补贴了一大笔钱!

“奸商可恨!”

老乡们和左兵卫在水茶屋聊天,聊到长屋就开始异口同声地骂建造者,为心仪的奉行所抱屈。

说起来,屋敷是所有新移民的痛!

长屋虽好,可每人只能有一个房间,所以拥有一个自己的屋敷是所有外来者的愿望。

长屋有奉行所的补贴,可屋敷就不行了,买卖的价格相对很高!

地皮是天生地有的,奉行所公道得很,规划的町民区大家都可以免费申请,但建筑材料和人工,两者都居高不下。

大家不敢指望奉行所继续贴钱,因此那就只能骂奸商了。

在座的庄内藩老乡,有好几个都是今年刚到箱馆的,对未来充满了幻想,找左兵卫也是因为他混得不错,大家都指望能取得一些真经,而且万一捕鲸船再招人呢,说不得还要麻烦人家引荐。

说来扯去,话题突然转到了另一位人物身上。

“左兵卫大哥,您听说了么,家乡大豪商的儿子,清河八郎也到了箱馆,据说马上要当上武士了!”

左兵卫的船主崛井半兵卫就是一名武士,而且据说出身自平民。平时出海时,崛井没少用自身的实例鼓舞船员。

因此谈起清河八郎这样家乡的“大人物”,左兵卫也不知不觉地带了一丝平等的态度,他转述崛井的话说:

“如今的奉行大人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在北地好好干,说不得日后大家都是武士老爷呢!不过,现在大家就要准备好,取一个好苗字可是千秋万世的大事!”

听左兵卫说的有趣,连水茶屋的姑娘都笑了起来,箱馆市井如今蒸蒸日上,谁说这个梦想就不能实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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