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人向着这三人走了过来,他躬着背、背着手一步一步的。
岁月像一把利刀,无情的在他脸上刻下一道道沧桑。他那张历经日晒雨淋的脸,皱得像久旱的老树皮一样,没有一丝光泽与生机。满头的银发已经许久没有经过修理,风一吹乱作一团。
他,不再是那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了,他完完全全的老了,生活的苦难把他变成了一个老头子。微张的嘴唇表达的似一个朴素的微笑,上唇灰暗而干瘪,下唇泛白而干裂。
“你们……来了!”
说着话他伸手摸着刘雨蝶怀中的盒子,那盒子贴着刘阳的一张小照片。
刘雨蝶知道这人便是自己的二伯,刘黎的父亲。她想喊他,可看到他的手时似乎被吓住了一般。这双手因为长期的劳动手指变得粗大,因干枯而凸显的指节像一个个的小山包,指甲里还有许多黑色泥土的印迹。
食指上有创可贴,还隐隐带着血痕,无名指上有一条因干裂而开的口子。没有用创可贴包住,这样暴露出来。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双手会是这样,也怪她从小生活与城市里。
刘黎叹息着:“染,雨蝶,这是我父亲。”
白染很乖巧的叫了一声:“叔叔好!”
“二伯好!”刘雨蝶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她其实还是有很大的怯意。
父亲眼中眼泪是擦了又擦,他的目光始终在这个小盒子上面。所有的话语都化成了泪水流出,他等了这么多年的弟弟,此刻就在眼前,就在这个盒子里。
刘黎一早与他说过,他知道也不敢告诉刘黎的奶奶还有大伯,一个人从医院跑了过来,来迎他的弟弟。
父亲抬起头看了看刘雨蝶又看了看白染,他声音嘶哑的说:“好,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你叫刘雨蝶?”
雨蝶点头,他满脸慈祥的双手伸出道:“给我吧,你辛苦了。”
从她怀里接过盒子抱着自己怀里,他的眼泪是掉了又掉。
“刘阳,我们回家了。”
刘黎是第二次看见父亲哭得如此伤心,他自己也很难过,沉默中一行人来到了市医院。
父亲说:“你奶奶年纪大了,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这件事情好是别告诉她了吧。给她留着一个念想……”
刘黎点头:“好,那叔叔的葬礼?”
“在村子里面办吧,坟地我选好了。你妈哪里你们先过去吧,我带着你叔叔先回家。”
父亲走了,他抱着刘阳的骨灰盒走了。
白染安慰着两人,又去买了些水果提着说是给母亲的。
三人敲开病房的门,刘黎一进去眼泪就止不住了。
之前和父亲在哪里自己都没有哭,可一见母亲这个样子他实在忍不住了。
她的脸惨白如纸,药水从管子里一点点的进入她的身体,甚至连身体机能都要靠这些玩意儿来维持。她已经是油尽灯枯了一动不动的躺着,氧气罩之下是她发紫的唇。
刘黎扑通一声跪下,握着她冰凉的手,他的声音也如之前父亲那般嘶哑。
“妈!妈!你醒醒,儿子回来了。妈?”
刘雨蝶受不了这些场面,刘黎父亲之前哭的那个模样她都暗暗抹了眼泪,一方面是自己的父亲,一方面是二伯。她本就在边上,可见刘黎此时一哭她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
白染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眼中闪烁着泪光来到刘身边一起跪下跟着喊。
“妈!”
她喊出来没有丝毫不适,没有丝毫拗口,很顺其自然的,发自内心的喊。
“妈!”
“妈?”
“二娘?”
母亲缓缓睁开了眼睛,迷茫中透露着痛苦。她看到了刘黎还有他身边的女子,还有另外一个女孩,虽然说不认识,但她却从这女孩的身上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她把氧气罩往下扒开,微笑着:“儿子你,回来了?”
刘黎眼泪更盛,他紧紧握着母亲的手:“是!我回来了!”
母亲的目光看向刘雨蝶,声音似乎瞬间虚弱了很多:“你就是雨蝶吗?刘阳的闺女?”
她醒的时候父亲与她说起过这件事情,刘雨蝶在床边蹲下,她擦了一下眼泪狠狠点头:“二娘!”
“好,回来了很好,这是你爸爸的家,以后也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好孩子……”母亲的笑容绽放如花,她微微点头又看向白染:“你……?”
“妈!这是您的儿媳,我们一起回来的。”刘黎拉起白染的手。
她笑意更盛,不过同时带来的是痛苦的表情。她忍了忍看向白染:“好,好……”
“妈,您别说话了。”白染很关心的说。
这一个妈字使母亲一顿,她很欣慰很开心,自己的儿子长大了,有了陪伴他的人了。刘黎微笑着把眼泪一擦,把氧气罩给母亲带上。
三个人就这样陪伴着她,她的声音透过氧气罩虽然很小,但也能让人听到。她不想睡,他只想听自己的儿子在外面的一些故事,还有是怎么遇到刘阳的,和白染的发展。
刘黎说着善意的谎言,这个谎他想了很久,所以现在道出没有半点问题。即使是父亲哪里他也是这么说的,母亲如果知道他现在在做的事情,以及杀人。怕她万一又气出什么好歹来……
刘黎中途离开了一下,来到主治医生这里。他签了字交了二十多万给医院,这钱是自己的那十万,还有就是高进拿的三十万里面的。骨髓是在一年前就已经找到的,可当时没有钱。不管父亲是怎么恳求医院还是按照先交钱的规矩,现在钱到了。这些医生自然会做该做的事情,不过他们给了刘黎一个消息。病情拖到现在做手术很危险,成功率太低了甚至没有。
就算成功,骨髓活了,人也坚持不了多久的。可刘黎才不管,把现在一切倾进去也无所谓,只要她还能多活两年。
回来时白染与刘雨蝶正好母亲聊天,从母亲的表情能看出来她很喜欢这两人。和她们聊着天脸上的笑意就一直没有消失过,恢复了一些神采,反正都是一些家长里短。
刘黎推门进去对着笑脸聊天的白染道:“你带着妹妹去外面看看有什么好吃的,买点回来,再买点清粥或者豆浆给妈。”
白染识趣,立刻拉着刘雨蝶的手对母亲道:“那妈,我先出去一下。”
母亲慈爱一笑,她们走后刘黎在床边坐下,目光看向她的眼睛。
“妈,我给你安排了手术,在三天后。”
母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沉默了许久才道:“花那个钱干嘛啊?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就算是做了手术也挨不了多久的。”
刘黎不语,母亲又道:“这几年来我早就已经痛不欲生了,夜夜想着什么时候可以离开。但心里又挂念着你和刘巧,结果还是活到了现在。不过我也欣慰了,刘巧都读四年纪了,也很懂事,你也找到了媳妇。我可能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看到你娶媳妇刘巧出嫁。”
她在这几年来早已把生死看淡了,甚至更期待死亡的到来。
刘黎笑着,不过却笑得难看似哭一样:“你能看到的,一定可以。”
母亲微笑:“希望吧!话说白染这个人真的很不错,从言谈举止中就能知道她是一个贤惠的女人,她无时无刻不在透露着对你的喜欢。只是她的眼神看向你的时候有些闪躲,不知道是在怕你还是什么。”
刘黎说:“您满意就好。”
接下来他犹豫许久才道:“妈,我现在在捞偏门,而且……而且我还杀了人,叔叔也是。他死也是因为……”
他慢慢的说着,从他与王权见面那时候说起。过程没有半点参假与夸张,母亲在他眼中一直是一个可以倾诉的朋友,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他慢慢说着,母亲静静地听着。
说完母亲沉默许久她叹息一声:“原来刘阳这么多年不敢回家是这样的,只是可怜了刘雨蝶这孩子了,她的妈妈呢?”
刘黎摇头:“我曾好几次试探性的问过,她只是说早就离婚了,好像在刘艺死的时候离婚的,也好像是再远一点的时间。”
母亲说:“我不管你在做什么,不管是白是黑。那是你的路了,你自己去选择的路,就自己走。无论结果好坏,你就算打碎了牙也必须往肚子里咽。”
刘黎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只要问心无愧就好,认为正确的事就去做,错与对那是别人说了,管他呢。”
母亲似乎是改变了以前的看法,她一直是让刘黎走正道,辛苦一点赚钱。钱是干净的自己也能用得心安理得,现在是看开了,随他自己选择。
白染俩人回来,伺候母亲吃了一点点东西她就睡下了。一看时间都已经是晚上十点过了,便在外面开了个房让她俩住,而他自己回到病床前继续守着母亲。
期间胖子打了来电话,龙阁一切顺利。王旋也没事就会过去帮忙什么的,再说还有黄老和骆峰,就算惹到大ma烦了。也不是还有王权的嘛,所以一直让刘黎别担心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