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人间多眷恋,心中战意不曾消,我与你们拼上命,只求一战的痛快。这或许是卢德亮心中最后的想法。
安然的生活使得卢德亮心中激情消退,似是太平天下里有的只是娇妻美妾和那一盅温热的梨花酿。尝过之后想必也不能忘怀,战场之上的卢德亮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只是很是高声的说出了那一句:我大楚军魂不退!然后就这样悄然死去,要说壮烈也有那么点影子,可是那样的死法或许是他年轻时所追求的,只是人到中年之后,有些遗忘了而已。
大楚这十几年来,虽有战事,但都是发生在辽东凉州之地,卢德亮囚居在偌大的并州里,看不见千里之外的厮杀战场。起初那些年,可能会有些怀念,可温热的被窝和辛辣的美酒日以继日的刺激下,终究是忘了当年。
战至最后一刻,不曾倒下的卢德亮给他背后的年轻儿郎们上了最后一堂课:骨如金刚,军魂不灭。
说起并州里这些年岁,卢德亮死的最后一刻竟也没有太多眷恋,脑子闪过一幕幕的还是那挥动着的楚王旗,旗帜奇怪的韵律带走了卢德亮眼中最后的光明。
也许还是该说一句:“卢将军豪气!”
不论牵挂着什么,死后总是什么也不知道了,只是不知将军该恨迟暮还是恨一恨这样安稳的世道。
...
夜色似是被血色给掩藏,渐渐消失不见,鸡鸣人醒。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直至此刻也未曾停下,站在楚王府小院的陈景苍伸着手想要抓上几颗雨珠,他一直盯着那如珠线一样的雨幕,很是平静的伸出手掌想要握住坠落的雨珠,一次两次三次...上百次的失败依旧不见陈景苍要停下的样子。
到了后来,陈景苍出拳了,似乎被这顽皮的雨珠给惹得生气了,一拳两拳三拳...又是上百拳。
昏暗的清晨像是被陈景苍一拳拳的给打出了光亮,可陈景苍看起来还是有些不知足的继续出拳,直到雨幕中一道声影缓缓前来,陈景苍这才缓缓收了拳,朝着来人恭敬行礼。
“师父,我还是未能摸到一品境界的门,总感觉修行的哪个地方有些不对,之前是能感受到一丝破镜的可能,从凉州回并州的这一路本来已经摸到了那一丝可能,可不知怎得,现在竟然和前些年初入二品时一般。总是感觉体内元气不如之前那般顺畅了。”
“你全力出拳试试。”
陈景苍运气体内元气汇聚在左手手腕,猛然一拳朝着雨幕中轰去,大雨被这强悍的一拳给撕开一道口子,雨势似乎一缓,雨滴坠落之声也都消失不见,等到陈景苍收了拳头,那雨滴坠落声才又滴答响起。
秦淮低着头思索片刻说道:“观你发力之时,似乎胸口注力有些迟钝?”
“难道是被织锦城外那一名刺客给伤了根本?”陈景苍疑惑说道。
秦淮示意陈景苍抬起手腕,然后伸出手探了探陈景苍的脉,秦淮探上陈景苍脉象之后,脸色变得有些沉重,他抬眼看了看陈景苍说道:“有人在你体内种下了一道剑意!”
“什么?”陈景苍顿时惊骇,他赶忙问道,“师父,可有破解之法?”
秦淮试着用体内的元气去引导剑意,可遇上那道剑意之后不知怎得就被很霸道的震开,秦淮不敢使用蛮力去强行击碎陈景苍体内的那道剑意,他沉声对陈景苍说道:“这道剑意极其霸道,能种下这道剑意的人恐怕修为不会在我之下,要说也不是不能强行抹杀掉这道剑意,但你身体受过的伤还未痊愈,我怕蛮力之下,你会受伤。”
陈景苍运起体内元气,想要感探胸口那道剑意,元气接触到那道剑意之后竟然很是奇怪的绕开了,像是有些惧怕的样子,陈景苍控制元气在胸口处试着循环一遍,更为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元气似乎与那道剑意有了联系,而此时陈景苍朝着秦淮叫喊一声,眸光中的迫切还未消失,就闭上了眼,盘膝坐下。
秦淮在一旁看了半晌之后,找来了陈蜓竹,吩咐陈蜓竹好生看管一下,别让陈景苍元气逆乱,造成体内经脉受损。
秦淮此时也发现那道很是莫名出现在陈景苍体内的那道剑意,并不会对陈景苍造成伤害之时,心中安定不少,只是现在还需要另一手的准备,好在这一手准备对于大楚的皇储来说并不算多么难以做到的事情。
秦淮离开了,他需要去找一把剑,也需要从楚王府里找出他多年的老伙计,转身之时秦淮脸色上有些不安才显现出来。
情报接连传来,卢德亮战死了,守着龙英,孔泉,穗木三镇的将士死伤大半,连夜传来的消息上如今可战之人不过三百出头,终究是小觑了江湖上草莽英豪的战力。
太安赶赴的百人现如今也不过二十多人还有一战之力,秦淮没有想到的是,这场看似很莫名的围杀会如此惨烈。
从未如此不安的秦淮,他的脚步有了蹒跚之感,或者是因为年纪大了。陈蜓竹看着秦淮远去的背影,总感觉到一种英雄迟暮的沧桑感,那道苍老的背影竟然看起来有些弯曲,脊梁似是被什么东西压住般。陈蜓竹看了看盘膝坐着的陈景苍,未曾言语,目送秦淮离去。
听闻爷爷说过,秦淮老爷子比他年纪还要大上七八岁,如今气血退散,精力自然也是比不得从前正值壮年之时,陈蜓竹见过秦淮出过一枪,只是一枪,陈蜓竹便就觉得这个天下再也没有什么人能比得上秦淮的枪术了。
没有缘由的就升起的自信,很奇怪,但陈蜓竹就是这么觉得。
时间流逝,一个时辰过去,天色依旧未能摆脱阴暗,只是雨势小了一些,夹杂着微风,那一根根银线似是飘摇了起来,此时的陈景苍终于睁开双眼,只看到有个老人站在雨里看着他,朝他微微一笑,然后轻声说道:“接住!”
一把被剑鞘裹藏着的长剑很是轻盈的穿过雨幕,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了陈景苍的左手之上,陈景苍刚一接住,来不及抽剑细细打量一番,就听到远处的老人对他说道:“不可出鞘!”
再一感觉之后,陈景苍朝着已经转身的老人再次躬身行礼。
是时候上山了,陈景苍朝着陈蜓竹走去,一把拉起她的手,轻声说道:“姐,你说我是不是有些混蛋?”
陈蜓竹听着面前的年轻男子很是认真的询问,她没有回答陈景苍的这个问题,只是说了一句:“上山吧!”
无名山,此时影影绰绰的人很是忙碌的样子,而陈景苍刚刚走出了楚王府的大门,朝着无名山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几人,他轻声开口:“出发!”
眼神依旧混沌的乔灵安,此时距离无名山还有不少路程,他的四周有数十名精锐骑兵正跟随他的脚步,只是没有人敢上去拦一拦他罢了,年轻的骑兵们看着这个脚步平稳的男子,心中的恐惧不曾减少,他们可是见过这个男人只是出了一招,就把上百人的骑兵连同他们的战马都给杀了个干净。
好在,只要不主动出手,这人也就不会对他们出手。
这一路走的很慢,走了一天一夜不过才走出了二十多里地,只是现在所处的位置离着无名山也不过十里,既然没有接到上头阻拦的命令,跟着乔灵安的数名骑兵自然不会做些无谓的试探,就只是跟着就好。
乔灵安对于许多人来说还是太过遥远,成名太早,之后又像是急流勇退,消失在江湖中,远远不如黄子瑜这样的大剑客,可乔灵安的恐怖实力着实让人不得不生出恐惧。
看着面前的剑神又停下了脚步,骑兵们连忙止住马蹄,静静等待他的下一次挪步。
陈景苍走出王府朝着那座很不出彩的无名山的方向走去,身后跟着的陈蜓竹换上了一身很是利落的男装,头发也全都拢在背后,被一根细长的红线扎住,看起来很是飒爽。
陈景苍左手依旧握着秦淮递给他的那把长剑,站在陈景苍身后的谢宁远从未见过陈景苍握剑,在他的印象中,陈景苍会的应该是秦淮老爷子的枪术,早些年他还经常见到陈景苍在王府练习枪法,可是挨了不少揍。
印象最深的还是少年郎嘴里一般凄苦的喊着:“龙抬头到底怎么使嘛?”嘴里一直念念叨叨的,模样可是委屈了,学不会这一枪可就是没有晚饭吃。后来才知道这个约定是少年郎给自己定下的,他还记得小王爷可是有半个多月没有吃过晚饭。
谢宁远不知道少年为何坚持,如此显赫身份却对自己那么狠,也许是自家的大小姐楚罗璃才是少年从一开始就坚持的缘由吧,那些年总有些病恹恹的大小姐楚罗璃,在谢宁远现在想来还是许多惋惜。
天家子弟总归是别家不同,除了心中的惋惜,老管事也不愿大小姐的儿子在遭受诸多折磨。
当然,谢宁远对于往年密事知晓不多,谢宁远在王府几十年的岁月里,兢兢业业的安守本分,如同一个不问世事的长辈,只是这段时间知晓了陈景苍要上山祭拜大小姐之后,听闻许多人想要杀他,所以有些安排的事宜谢宁远都亲力亲为。
心中也是多了对那些人的许多怨念。
小王爷算是在他的眼前长大,性格总还算是温良,怎么会惹到那么多仇家,老管事年纪有些大了,这些事情本就需要太多精力去思考,每日安排王府的诸多事宜都已经很是吃力,这一次亲自安排了许多事情,愈发感觉身体有些吃不消。
谢宁远看着身旁的陈景苍,眼中许多不舍与不安,他开口说道:“小王爷,让我陪你一起上山吧,我也想去看看大小姐了。”
“谢爷爷,”陈景苍转身叫了一声,“王府许多事情还需要您操心,您就别跟着了。”
老管事眼中满是担忧,最终没有继续开口,看着陈景苍的转身的背影,重重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