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乾坤得意地狞笑。他知道,他已将韦开——他最强劲的敌人彻底摧毁了。
韦开毕竟还太年轻,他从来都未尝试过失败的滋味,这种人最脆弱,最承受不住失败的打击。
现在,就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邓乾坤轻轻拍了拍手,黑暗中突然又幽灵般现出几条人影。
站在最后面的一个,是邱兰亭。
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平凡冷静,身上随随便便穿着件长衫,手里随随便便拿着一柄剑。
他却似乎不屑与人为伍,一个人远远地站在一边,眼睛冷冷地看着雁心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另外四个人手中的兵器都已举起,一柄锯齿刀,一对子母环,两柄剑。
火光映着刀光,邓乾坤眼中杀气渐浓。他已准备出手,他绝不能错过这样的时机。
雁心月看着韦开,目光坚定而沉着。秋羽裳的死对他无疑也是个沉重的打击,但他这一生中已经历过太多生离死别,他早学会承受。
况且,眼前的形势更不容许他去悲伤,去流露一丝一毫的软弱。
他上前一步,伸手按住韦开的肩膀,沉声说:“韦开,你要想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就必须从这里杀出去,你明白吗?”
韦开依然一动不动,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
对方却立刻动手了,青衣剑客欺身直上,流星剑挡住了两柄剑,锯齿刀和子母环。
四个人虽然顾忌他手中的流星剑,但他们每个人都是一流的高手,以一敌四,他已有些措手不及。
“就算她真的死了,你也不能死,因为你已经欠了她一条命,就必须活下去,替她做完她要做的事。”雁心月用力抓住韦开的肩膀,似乎已要捏碎他的骨头。
韦开终于抬起头,看着他,“好,我欠她的,一定还给她,谁害死了她,我让他十倍还给我。”
说完这句话,他整个人已经冲了出去。
子母双环已经架住了青衣剑客的剑锋,锯齿刀不失时机地向他横扫过来,两柄剑也一左一右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就算流星剑再快,削断双环,斩断锯齿刀,又怎么躲得过这双剑的夹击。
四个人眼中都闪出兴奋的光芒。
就在这一刹那,韦开突然冲了过来,他的身法之快,简直骇人听闻。
右边那个剑手刚刚觉得疾风扑面而来,韦开手中的扇子已经敲在他的剑身上,他只觉手臂一阵酸麻,长剑几乎脱手而出。
韦开并指如戟,疾点使锯齿刀的右手“肩井”,那人只觉一股劲风逼到,不及伤人,侧身闪避。
但他刚一闪身,韦开竟变指为掌,一掌掴在他脸上,他整个人被打得直飞出去,满嘴鲜血,连牙齿都被打落了几颗。
韦开此刻一腔怒火,少不得要找人出气,他一动手,立刻解了青衣剑客之危。
邱兰亭却仍远远看着雁心月,雁心月不动,他也不动。
邓乾坤却不能再等,他很明白,只要韦开一动手,那四个人根本不是对手,而他与邱兰亭联手对付雁心月,却是胜券在握。
他还有最后一个致命的陷阱,只要雁心月一脚踏进去,就会万劫不复。
雁心月一死,局势就会有明显的改变。
邓乾坤主意一定,双掌向雁心月胸膛直拍过来。
雁心月立刻出剑,直削邓乾坤的双掌,但一碰到他雄浑的掌力,他立刻感到气浮血虚,他的剑竟被掌风震了回来。邓乾坤显然是知道他旧伤未愈,气力不济,一出手,就运足十成功力将他的剑势压住。
他只有退。
邓乾坤满脸狞笑,运掌如风,雁心月不敢硬碰,一路疾退,已被迫入一个死角。
他身后是一段低矮的土墙,土墙下是一堆**的稻草,邱兰亭就站在土墙上。
莫非这就是他最后的杀着,相同的手段他们为什么会用第二次?
邱兰亭抱着双手冷冷看着雁心月,仍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雁心月已退到土墙之下,邓乾坤看了邱兰亭一眼,目光中颇为不满。
不过,他并不担心,他早有必杀雁心月的把握。
韦开似乎已失去理智,反手一掌又掴在另一个剑手脸上,他的脸立刻肿了起来,他明明看见韦开的手挥过来,也不知为什么偏偏就让不开。
使子母双环的人被韦开的疯狂骇住,双环一锁,飞身疾退,青衣剑客低喝一声,剑随人走,寸步不让。
用兵器讲究的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这子母环则更是险中之险,只要出手,不能伤人,便被人伤。
江湖上敢用这种兵器的人并不多,但敢用这种兵器的人就绝对是高手。
他左手母环套住青衣剑客手中的流星剑,子环突然脱手飞出,直击他的面门。青衣剑客若是想伤人,难免会被子环所伤,若回身撤剑,母环却死死套住剑身,除非撒手弃剑。
这是两败俱伤、不要命的招式。
与此同时,锯齿刀带着一阵狂飚也卷到了面前。
可他们都忘记了,忘记了他手中这柄可以削金斩玉的流星剑。
剑锋一沉,“咔嚓”一声,钢环应声而断,流星剑脱环而出,他身形一闪,子环已经落空。他微微一笑,长剑迎向疾斩而至的锯齿刀,流星剑向前一递,锯齿俱断。
使锯齿刀的只觉得手上一空,面上一寒,森冷的剑锋已刺进他的眉心。
使钢环的吃了一惊,手中只剩下一只被削断的钢环,他愣了愣,手中的钢环还没有举起,剑光流星般一闪,他左颈的大血管忽然爆裂,鲜血箭一般喷射而出。
钢环落地,他的人也重重倒下。
青衣剑客轻轻吹落剑锋上的血珠,回首看向雁心月时,却不由大惊。
雁心月已被邓乾坤的掌风逼到土墙前,邱兰亭却仍然没有动手。
他似乎已决定放弃偷施暗算这种不光彩的手段,甚至不屑与邓乾坤联手。
——但他和雁心月都不知道,邓乾坤将雁心月逼到土墙下的真正用意。
邓乾坤掌力更猛,雁心月已退无可退,他已然出剑,剑光一闪,迎着凛厉的掌风直刺而出。
邱兰亭仍一动不动。
就在这一瞬间,雁心月突然感到身后有一道刺骨的杀气。
杀气不是来自邱兰亭,但杀气就在他身后,似已泛入肌肤。
几乎同时,土墙下那堆**的稻草突然暴散开来,一道刀光闪电般飞出,斩向他的后心。
这才是邓乾坤真正的杀招!
青衣剑客一眼看见这道刀光,想救却已是不及。
雁心月没有回头,甚至没有闪避。
他已没有选择。
剑光如电,穿过那势不可当的掌风,如一道撕开乌云的闪电,直刺进邓乾坤的咽喉。他死也不相信,他倒下时,雁心月竟仍然站在他面前,站得笔直。
雁心月也不相信,不相信自己居然没有死。
那柄刀为什么没有落下来?
邓乾坤死死瞪着雁心月,他的血喷泉般洒下的同时,也有一片血雾喷洒在土墙下。
但这血却不是雁心月的。
邱兰亭的手中也握着剑,无情剑,这柄剑不知何时已出鞘,剑锋上也有鲜血滴下。
莫非这柄剑已经杀过人,就在刚才那一瞬间?
“你为什么这样做?”雁心月看着他,目光惊异而复杂。
邱兰亭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空洞而冷漠,缓缓说:“这一剑是我欠你的,现在还给你。”
雁心月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
“我跟你之间应该有绝对公平的一战,来了结我们之间的仇怨,你不会反对吧?”
“你一定要杀我?”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是不是我们之间无论谁倒下,这段仇恨都从此结束?”
“是。”
“好,很好。”
“一个月后,等你的伤好了,我就会来找你。”
“我等你,如果我还活着。”雁心月说。
邱兰亭似乎笑了笑,转身,慢慢消失在黑暗里。
韦开却似已疯狂,两个剑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每个人都捱了他几十个巴掌,打得面青唇肿,满嘴鲜血,不成人形。
雁心月皱了皱眉,终于忍不住拉住他,“不要再打了。”
韦开两眼血红,喘息着,挣扎了几下,却挣不开雁心月的手。
两个人踉踉跄跄爬起来,早已吓破了胆,头也不回,连滚带爬落荒而逃。
“我们是不是应该让他们走?”青衣剑客看着两人的背影,问。
雁心月若有所思,“不错,我们现在就差一个带路的。”
青衣剑客微微一笑,“他们一定会带我们去我们想去的地方。”
韦开突然也笑了,“被打慌了的落水狗,除了逃回狗窝,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我还以为你真的丧失心智了。”
韦开眼中又掠过一丝痛楚,一字字说:“无论如何,我也要帮她完成心愿。”
青衣剑客点了点头,“我要走了,如果有她的消息,请一定转告我。”
“无论是什么消息,我一定会告诉你。”
“多多珍重,后会有期。”他说完话,转身大步而去。
雁心月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问:“他是谁?”
“是我们的朋友。”韦开回答。
天边火光渐暗,秋风中吹过阵阵硫磺硝石的气味,韦开的心突然又一阵刺痛。
雁心月望着天边明月,目光中苍凉萧瑟之意更浓。
明月依然,人在何方?
茫茫苍穹下,硝烟弥漫间,一片残垣败瓦。
一个早已绝灭的村落再遭受这样翻天覆地毁灭,仿佛一片片撕碎的破桇,灰白惨淡地铺在枯黄的山林间。
韦开和雁心月就站在这一片残垣败瓦中。
火已熄灭。
他们没有奢望能在这里找到活人,但令他们听惊的是,这里居然真的有一个活人。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盘膝坐在迷漫着硝烟的黄土上,韦开看见他时,眼睛突然一亮,整个人都豁然开朗。
他走过来,一直走到老人面前,盘膝坐下,微笑说:“在这样一个地方,能见到个活人,真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是个活人?”老人森森一笑。他抬起头,没有看韦开,却冲着雁心月笑了笑,笑容苦涩而诡异,“你问问他,我还是活人吗?”
他的脸苍老而黯淡,岁月的摧残在这张脸上留下了太深的痕迹,这本是一张惯于发号施令的脸,依稀还能辨出当年的轮廓和威严,但现在除了又密又深的皱纹,连眼中也只剩下一片死灰。
这张脸并不可怕,但雁心月一看见,就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头窜了起来。
雷霸天!
坐在他面前的这个老人赫然竟是霹雳堂堂主雷霸天。
一个十年前被他亲手斩掉头颅的人竟然活生生坐在这里,雁心月只觉得连手心里都沁出了冷汗。
韦开目光闪动,看看雁心月,又看看面前的白发老人,他忽然间也明白了这老人的身份。
雁心月盯着雷霸天,“十年前,我杀死的那个人不是你?”
“不错,天下绝没有人被人斩掉头颅还能够复生。”
“那个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不管他是谁,只要长得像我,能骗得过你就行了。”
“你知道我会杀你?”
“那一年你杀的人实在不少。”雷霸天叹了口气,“那天晚上,我实在不该用霹雳弹的。”
“如果你不用霹雳弹,去那里做什么?”
雷霸天默然,只长长叹了口气。
雁心月冷冷看着他,突然说:“你没有死,雷霸天却已经死了。”
雷霸天脸上也浮起一丝讥诮的笑意,“你说的不错,我曾经也窃喜自己能从你剑下偷生,但后来我才明白,雷霸天其实早已经死了。”他叹息一声,眼中讥诮之意更浓,“但我却还活着,那么,我现在是谁呢?”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回答不了,又有谁能回答?
韦开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不由一阵唏嘘。
“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你现在还可以再杀我一次。”雷霸天的眼中又变成一片死灰。
雁心月沉默不语,良久,才冷冷说:“雷霸天十年前已经死了,我又何须再杀一次。”
雷霸天瞪着他,忽然笑了起来,大笑,直笑到声嘶力竭。
凄厉的笑声在群山中回响,韦开和雁心月心头都不由升起一股寒意。
“你想不想知道秋羽裳现在怎样了?”他突然止住笑声,盯着雁心月。
雁心月紧紧抿着嘴,没有说话。
韦开微微一笑,“见到你,我就知道她没有死。”
雷霸天的脸上泛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诡笑着说:“她现在就在坟墓里。”
韦开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却又神秘地笑了笑,“在坟墓里的不一定是死人,不在坟墓里的也不一定就是活人。”
韦开松了口气,一颗心总算落了回去。知道秋羽裳平安无事,他的心情突然愉快极了,连眼前这个满脸皱纹的老头也变得可爱起来。
“她怎么会在坟墓里?”雁心月却忍不住问。
“有人领她进去的。”
“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
雁心月盯着她,终于又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杀她?”
雷霸天的肩头震动了一下,目光中流露出怨恨之色,“他们不该毁了霹雳堂,更不该杀死我的亲人,就算我已不是当年的雷霸天,但他们也不该忘记我的本性始终存在。”
“他们为了自保,牺牲任何人都在所不惜。”
“他们以为我不会知道,但他们想不到,这十年我虽然隐姓埋名,不见天日,但与霹雳堂之间的联系却从未中断,霹雳堂称霸江湖上百年,绝不会毁于一旦。”他死灰般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过不了多久,江湖上又会再有一个霹雳堂,它的力量或许比以前更可怕、更强大,我亲手毁了它,也能再亲手将它重建起来。”
他整个人都因激动而颤抖,衰老佝偻的身子突然挺直,似乎又焕发出当年的雄风,雁心月看着他,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人们为什么总要等到一切毁灭了才知道珍惜?
他曾经毁灭了别人,当他也被人毁灭时,就像刀子割在自己身上,他才知道这是种什么样的痛苦。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每个人流出来的血也都一样鲜红。
可当他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是否还有机会从头开始?
雷霸天的声音颤抖而又激昂,嘴角却开始抽搐,一股乌黑的血从他嘴角沁出。
雁心月吃了一惊,抢上前去扶住他,但他的四肢也开始抽搐。他眼中充满了惊恐怨毒之色,嘶声说:“他好狠,好狠,到了现在竟……竟连我也不肯放过……”
“他们下了毒?”
“雁心月,我求求你,帮……帮我杀了他!”他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抓住雁心月,“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他是谁?他究竟是谁?”雁心月急忙问。
但他却听不到回答,雷霸天四肢已经全部松软下来,瞳孔放大,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的七窍之中都有一股黑血流出,令人不寒而栗。
“想必他早已中了毒。”雁心月的心情无比沉重,缓缓放下他,站了起来。
“他们怎么会给他机会,等他完全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就没有留下他的必要了。”韦开也叹息了一声。
“可惜,他没能说出那个人究竟是谁。”
韦开站起来,掸了掸衣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一天我们能把他找出来。”他忽又展颜一笑,“现在我们也要去坟墓里走一趟了,去看看坟墓里究竟有没有鬼。”
“我要走了,你自己去找她吧。”雁心月说。
“你不想见她?”韦开盯着他。
他避开韦开的目光,说:“我知道她没事就很好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去做。”
“好,我不留你。”韦开点了点头,没有再勉强,“不过,我应该谢谢你,不然,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等到这个好消息。”
雁心月淡淡地说:“你不用谢我,我本来就欠你一条命。”
“现在我也欠你一条命。”
“那我们刚好互不相欠。”
韦开轻轻叹了口气,“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转告她?”
雁心月沉默,半晌,说:“没有,有你在她身边,我很放心,告辞!”
他转过身,大步走了出去。
韦开看着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忽然大声说:“我希望还能见到你,到时候,我一定要请你喝一杯。”
雁心月脚步顿了顿,终于没有回头,消失在黑暗里。
韦开木立良久,心中却不由又一阵唏嘘。
他们在面对敌人时,是惺惺相惜、互相信赖的朋友,但他们本身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就算他们现在所做的是同一件事,却有各自不同的目的。
韦开能感觉到雁心月对秋羽裳似乎有一种很特殊的感情,这种感情中更包含着一份还不清的歉意,感情越浓,歉意也就越深。
要到哪一天,他才敢去面对秋羽裳?
要找到那座坟墓并不很难,韦开凭着他惊人的搜寻能力,很快找到了那座坟墓。然后,他就从那个漆黑的坟洞钻了进去。
等他看见墓室里的情形时,却真的大吃了一惊,就算里面有几十个大头鬼,也没有这样让他吃惊。
墓室里当然没有几十个大头鬼,但韦开怎么也想不到里面的人竟然会是林祖儿。
秋羽裳竟然就坐在她对面,两个人心平气和地面对面坐着,想起昨天在洛阳城的情形,韦开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秋羽裳一看见韦开,心里立刻涌起一股莫名的惊喜,她几乎忍不住要站起来——这短暂的分离竟恍如隔世,令人如此难以忍耐。
但林祖儿的话似乎又在耳边响起:“报完仇之后,你就马上离开他,一生一世都不能再见他!”她的心立刻又落了下去,整个人都冷却、僵硬起来。
她甚至没有勇气面对韦开的目光。
她没动,韦开却冲了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整个紧紧拥在怀中。
这一刻,一种生离死别后重逢的欣喜,连韦开都无法控制自己激动的心情,这是完全的真情流露。
秋羽裳吃了一惊,她当然不知道韦开此刻的感受,她挣扎了几下,却挣脱不开,然后,她感觉到他滚烫的泪水竟落在她脸上。
她震惊了,全身瘫软下来,不知不觉竟也是泪流满面。
林祖儿却再也忍不住,跳了起来,一把将秋羽裳从韦开怀里拉了出来,狠狠摔在一边,指着韦开的鼻子,“韦开,你真不是人,你当我是死的吗?”
韦开怀中一空,整个人也猛然醒觉,看着林祖儿泪盈满眶,一时竟也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林祖儿又指着秋羽裳,“还有你,刚才你答应过我什么?你不要忘了,我只是让他帮你,却没有把他让给你。”
“他是属于我的!”
秋羽裳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紧紧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韦开的一滴眼泪,竟然将她所有坚强的伪装轻易地击碎,她努力营造的防线彻底崩溃,她忍不住想站起来,逃出去,逃得越远越好。
她宁愿一生一世都不要再看见韦开。
但她刚刚站起来,韦开却又握住她冰冷颤抖的手,她一抬头,就看见他的眼睛。
这双眼睛虽然湿润,却依然暖如春水,亮若寒星。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说:“羽裳,你没事就好了。”
淡淡的一句话,个中情意却胜过千言万语,秋羽裳看着他,全身的力气都消失殆尽,连一步也迈不出去。
林祖儿咬着牙,狠狠瞪着韦开,“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她能有什么事,你还怕有人会吃了她?”
韦开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
林祖儿咬着唇,依然瞪着他拉着秋羽裳的手,没有说话。
“你究竟在这里搞什么鬼?”韦开松开了手。
林祖儿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却仍然嘟着嘴,“我搞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一进来就没看过我一眼。”
“你穿着这么一件黑布套子似的衣服,有什么好看的。”
“我穿什么衣服,关你什么事?”
“是,是,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奇怪,娇生惯养的林大小姐有福不享,却跑到这么个黑漆漆的坟墓里来,穿着这么件布套子装神弄鬼。”韦开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
林祖儿看看自己的衣服,又想哭,又想笑,咬着牙说:“我就喜欢坐在坟墓里,就喜欢穿这布套子的衣服,你要怎么样……”说着说着,看着韦开笑眯眯的眼睛,又看看自己古灵精怪的模样,再想起刚才自己胡编乱造的那套谎言,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林祖儿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有时候比全天下的女人都要可爱,可一不小心,她又变得比全天下最凶的女人还要让人头疼。
韦开在一副棺材上坐下来,还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她的脸终于红了起来,垂下头,用手绞着衣角,慑嚅着说:“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很难看。”
韦开笑眯眯地说:“其实也不是很难看,甚至愈看还愈好看。”
林祖儿连身子也开始局促不安地扭动起来,“就算我又做错了什么,那你就骂我几句好了,我不会怪你的。”
“我怎么舍得骂你,我到是应该好好谢谢你才对。”
“我知道是我不好,一定耽误了你们不少事情,”韦开越客气,林祖儿越觉得他不怀好意,一双大眼睛转来转去,“我只是……只是……”
她用眼角偷看韦开的表情,韦开却一点生气的样子也没有,仍笑眯眯地说:“没关系,没关系,我实在是要好好谢谢你。”
见他果然是一脸诚意,她的胆子立刻大了起来,问:“你要谢我什么?”
“这次若不是你在这里胡搅蛮缠,到真的差点误了大事。”韦开向四周打量了一下,“这到真是个坚固的好所在,在这里喝酒聊天,真是再妙不过了。”
“除了我,只怕再也没有人找得到这种好地方了。”林祖儿不由洋洋得意起来。
“不过,”韦开忽又皱了皱眉,“我真想不出你把她骗到这个鬼地方来做什么?你们在聊什么,看起来还很投机?”
林祖儿眼珠转了转,故作神秘地说:“女人和女人之间的事,你管这么多做什么?莫非天下只有你们男人可以称兄道弟,女人就不能论论交情?”
“好说,好说,你们两个能和睦相处,姐妹相称,我正是求之不得。”
林祖儿瞧见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忽然明白了什么,嗔怒着说:“少做你的清秋大梦,小心我打扁你的头,看你还敢不敢胡思乱想。”
秋羽裳脸上也微微有点发红,韦开却不理林祖儿的娇嗔,拉了拉她的手,柔声问:“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秋羽裳避开他火烫的目光,冷冷说:“你让我来大风集做什么?是不是你们两个串通好的?”
韦开敛住笑容,说:“其实大风集并没有我们要找的人。”
“那你为什么……”
“我只是想从他们的圈套里跳出来,引蛇出洞,让他们来找我们。”
“可是他们并没有出现,这里除了我们,根本一个人也没有。”
“不,他们已经来过了。”
“是吗?”秋羽裳有些吃惊,“可是……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我们都去大风集,你怎么会知道。”
“这里难道不是大风集?”秋羽裳还没有说话,林祖儿却差点跳了起来。
“这里本来就不是大风集,”韦开苦笑,“天才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秋羽裳和林祖儿的脸色都变了,似乎都不相信韦开的话,林祖儿忍不住说,“不可能,绝对不会错,我打听得清清楚楚,这里明明就是大风集。”
“他们是想将我们的力量分散,各个击破,所以故意将羽裳骗到这里来,只是想不到把你也骗来了。”
林祖儿皱着眉,“可是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将我们骗来做什么?”
“这里本来确实有一个人,只不过是你没有找到而已。”
林祖儿眨了眨眼睛,得意地说:“我知道他一看见我林大小姐,就做了缩头乌龟了。”
“这次算你运气好,要不然,不要说羽裳,连你只怕也死了十回了。”韦开故意板着脸,冷冷说。
“是吗?”林祖儿不以为然,“有什么人这么大的能耐,本姑娘倒想见识见识。”
“虽然只有他一个人,不过,还有几百斤要命的霹雳火药。”
“霹雳火药?”
“不错,而且这几百斤火药已经爆炸,这座假的大风集已被夷为平地了。”
秋羽裳也不由动容,“霹雳火药爆炸那么大的威力,为什么我们竟没有察觉?”
韦开沉吟着:“也许是因为这座坟墓距那里较远,加上坟墓是环形的,四周的土层比较坚硬,能隔音抗震,所以你们才没有受到爆炸的影响。”
林祖儿的脸色有些发白,自己一时任性,差一点到鬼门关走了一趟,要不是有这座坚固偏远的坟墓,她和秋羽裳只怕都已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了。
她暗自庆幸自己的运气实在很不错,只有韦开心里明白,若不是雷霸天一念之差,有所醒悟,他只怕再也见不到她们了。
独剑行_独剑行全文免费阅读_更新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