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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他从那里来,也没有人知道他何时到来。仿佛突然间,他便出现在你面前,声音柔和的说,你好,我叫羽无名。
快叫先生!一旁的老人催促着。
先生。
羽先生的笑容温暖无比。
这是羽冰对羽无名的第一个印象。
那年,她十岁。身边是大她一岁的哥哥羽炎,倔强着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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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娲兰村如梦如幻,秋风吹拂下,四围的群山仿佛披上了五色的绮罗。果树用累累果实来赞美生命,村里的女人们提着篮子,欢笑着在树林中任意采摘。终告别了炎炎烈日的人们,尽情享受着秋阳的妩媚与和煦。
每年的这个时分,也总有一些不速之客会准时到达。他们别着特别的徽章,穿着轻柔美丽的衣裳,他们拥有旧日浓墨重彩的辉煌,依然高傲而冷漠……
他们,叫鹤雪团。
但在这羽族四分五裂的时代,不欲被任何组织利用的他们,就像一件不称手的兵器,没有人会去看它一眼。甚至包括毗邻的娲兰村的村民们。
离他们远点,他们杀过人!大人们告诫自己的孩子。
鹤雪士们半隐居在这片群山中。他们依然有原则,却没有了信仰。他们用人头换取金铢,再用金铢换取一切。他们始终不敢面对的是身份的变化,十年前,他们还是神,是用来供奉的。君主都不能命令他们。但现在,他们只能出卖荣誉去换取贵族的生活。
他们放下金铢,提着粮食日用品,默然离开。背后有刺痛的鄙夷目光,尊敬是买不到的。
那天,羽炎看着鹤雪士们的孤单背影,愣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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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先生有一头羽人中很少见的乌黑头发,眼睛如黑宝石一般,甚至中秋也不飞行。大人们有时会议论他的身份,也许是无翼民吧,村长说。
不过羽先生会讲很好听的故事,孩子们都很喜欢去他家听他讲一些村子外面的事情。久而久之,全村的父母总把自己还不能干活的孩子送到这里,然后月底把自己的收成分出一成,算做先生的工钱。
先生把周围的树都仔细修剪过,所以虽然同样把房子建在树上,却与一般村舍的粗糙大相径庭。在屋中散乱的席地而坐,听鸟语声声,品先生煮的涿月茶,先生的声音像天籁般飘过。
你们未来想做什么呀?
全村最好的猎手!孩子们异口同声道。
羽炎懒散的倚在墙角,低头玩着妹妹的小辫儿,一边自言自语,我才不要当什么狗屁猎手,要当也要当一个鹤雪士。
鹤雪士,为什么?
先生不知何时竟来到他身边,微笑着问。
羽炎一惊,抬起头时满脸倔强。
我要重现鹤雪往日的荣耀!
屋里突然间寂静无声。几十道目光投往同一个地方。
羽炎被这么多复杂的目光逼红了脸。却依然大声的重复,我要让鹤雪变回往日的鹤雪,神一样的鹤雪!
说罢,低着头冲出屋子。
先生拍了拍羽冰的肩膀,女孩会意的跑了出去。
我们,继续。
先生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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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村里的人对羽炎羽冰就更疏远,常有人在他们背后指点,目光冷漠。
羽炎也更沉默,常常独自爬到树冠顶部,看着蓝天白云发呆一整天。
这时候,羽冰一般都会陪在哥哥身边,怔怔的想着什么,兄妹俩像天地般寂寥。
秋天走了,冬天来了。
冬天走了,春天来了。
单调了一个季的大山重新被温暖的空气,碧绿的植被拥抱。山间有翻着彩色泡沫的可爱溪水,南方有成群飞回的无数候鸟。春天在枝头喧闹着,满树梨花把羽炎羽冰兄妹轻轻包裹。
羽炎忽然转过头,看着羽冰,眼睛里有兴奋的神采。
你知道飞是什么感觉吗?羽炎问。
不知道。我们还太小,不能飞。羽冰高兴的注视哥哥的眼睛。
不,我能飞!羽炎站了起来,个头似乎比去年又高了一些,但更瘦弱。
羽冰默然看着哥哥。
昨天我梦到了,我在飞,真的!全身的血好像被抽干,精神却在背后无限蔓延,我像雄鹰一样在天空飞翔。好高好高,我能看到了整个宁州。大风从耳边滑过,那种速度,会让人眩晕到死!真的!男孩的眼中有狂热的火焰,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哥,你捏痛我了。
冰儿。羽炎跪下身,按着羽冰的肩膀。我要飞!我记得爹爹说过,有天赋的羽人具备在紧急时刻精神刺激下长出翅膀的能力,我想试试,附近不远处就有海,那里的悬崖有几千丈高……
不!羽冰紧紧抱住哥哥的腰,泪水瞬间沾湿了他的胸口。
你哥哥是个为成为鹤雪士而生的男人。冰儿,即使在拼搏中死,也比老死在这个村子里强。
羽炎轻轻抹去了羽冰面颊上大滴的泪珠,稚嫩的脸庞上竟满是坚毅决断的神色。
羽冰看着哥哥早熟的脸,眼前浮现出羽先生和煦如春风般的微笑。
哥,你跳我也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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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半大的孩子,在血红夕阳印染的树林中,时而停下脚步,四处张望,时而欢笑着,忘情奔跑。丝毫不像是在面对生死的考验。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海。
一望无际的幽蓝之水,从不远处的草坪不断蔓延开去,然后和天尽头的半轮夕阳相接,混为深邃繁复的一大片色彩。
真美啊!羽冰踏上松软如棉垫的草坪,转了两个圈,咯咯的笑了起来。
羽炎径直走到悬崖边,平视着火烧般的地平线,银白的长发在风中飞舞。
哥,你真的决定了吗?羽冰走上前,探头向下看去。
别看,看了就没有勇气了。羽炎掩住了妹妹的眼睛。
但羽冰已经看到,万丈悬崖下,礁石如斧,把海水劈成漫天碎片。
羽炎平举双臂,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就是这种感觉,飞翔的感觉,他说。
残阳把两人雪白的衣衫肆意染成绛红的,血凝结后的颜色。
羽冰最后看了看身后的树林,合上眼睛,被哥哥的手拉着往崖下坠去。
整个身体瞬间失去了重量,没有感觉,没有声音,只有混乱一片。
我就要死了吗?羽冰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胸腔里回响。
手猛的一紧,世界似乎突然间又恢复自然。有海风,刮在脸上的凉爽;有声音,海浪拍打礁石。羽冰睁开眼睛,哥哥背上的金黄的光翅刺痛了她的眼。
啊!羽炎惊叫。
稚嫩的翅膀无法承受两个人的重量,背后有撕扯般剧烈的疼痛,他用两只手紧紧的抓住妹妹,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翅片片碎裂了,金黄暗淡的水晶体映着夕照四处飞洒。海天急速的旋转,礁石猛扑了过来……
……
傻孩子!蓝色的阴影把两人包裹,还有温暖而熟悉的声音。
身体一轻,空气回到了肺里,羽冰感觉自己的头枕在先生的胸膛,带着健康和舒服的气息。
先生,你终于来了。沉沉昏睡过去。
回家吧!先生紧了紧双臂,在海面盘旋了一周,向蓝天飞去。
羽炎的目光越过了先生的肩头,他看到了一对黑色光芒凝聚成的巨大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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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真的有黑色的光吗?
羽炎一直没有想明白。即使在他站在辉煌的巅峰的时候,也总有一对黑色的翼翅,在浸透血的夕阳透照下,在他眼前挥动。
在想什么呢?先生坐进两人中间,和他们一起看初春漫山遍野的殇阳花。
先生,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加入鹤雪呢?难道你也像村里那些人一样,看不起他们吗?羽炎问。
不,我对鹤雪是没有任何偏见的。如果硬要问我理由的话,那大概是因为,宿命吧。
羽冰看见,先生的眼神似乎有些游离。
什么是宿命?羽冰问。
宿命啊,就是冥冥中注定好的。就像我给你们讲的故事,每天讲一段,你们可以联想,但无法改变,故事的结局已经定好了,改了,就不是真实了。
我不信!羽炎狠狠地揪了一把草,似乎要把全部愤懑都发泄在这些无辜的植物身上。
我不信宿命!如果我是一个鹤雪士,我的爹娘就不会死!如果我是一个鹤雪士,就可以自己照顾妹妹,而不用送到这样的穷乡僻壤,受人白眼!
先生只是温和的笑着,抚摩着孩子们的脑袋,淡淡的说,你们还小,你们还小……
羽冰拉拉先生的衣脚,声音像蚊蚋般低不可闻。
先生,冰儿也不信。
羽炎愣了愣,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把手中的断草漫天抛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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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冰好辛苦的爬上屋顶,羽无名正站在屋脊弄一曲洞箫。月光均匀的洒在他的身上,长衫轻动,似乎随时都会乘风而去。不禁看的痴了。
曲歇。
冰儿,你来了。先生微笑着伸出手,把羽冰拉上宽阔的屋脊,两人并排坐下。
羽冰握着先生的手,感觉自己的手有些冰凉。
先生,你的萧声,好寂寞。
哦?
冰儿也很寂寞,但冰儿还有哥哥。先生就孤单一个人,一定更寂寞。羽冰抬头看着先生,眼睛里有什么在闪动。
冰儿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先生细致地把羽冰的一缕乱发拨到脑后。鹤雪那样的地方不适合你的。
先生都知道了!羽冰惊奇的眨着眼睛。
先生点点头。
那先生为什么不劝劝哥哥,劝哥哥不要跳崖,劝哥哥不要去鹤雪团。
你认为有用吗?先生认真的看着羽冰。
有用的!羽冰说。
傻孩子,别骗自己了。你自己最了解你的哥哥,他虽然只比你大一岁,却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生活方式。先生声音渐低,目光定格在黝黑的树林,似乎又穿了过去,望向无尽远的地方。
不,我是认真的。羽冰晃着先生的手。我相信先生,那天我闭着眼睛跳下去,就相信先生一定能把我和哥哥救回来!
先生的笑容在脸上绽放。
先生不是无所不能的。就像先生现在劝你不要跟你哥哥一起去鹤雪一样,很多事情是无法改变的。
是啊,我会一直和哥哥在一起。这就是先生说的“宿命”吗?羽冰问。
是啊。很无奈,不是吗?你哥哥也许注定是那个最适合鹤雪术的人……先生沉默了起来。
羽冰抱着自己的膝盖,盯着脚下,目光忽而明亮,忽而暗淡。
两人沉默了许久。
先生,等冰儿长大,能嫁给先生吗?冰儿在月光下红着脸,低声问。
先生又笑了。用食指轻轻刮了刮羽冰的鼻子。
那冰儿就快快长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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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炎羽冰兄妹离开村子的时候,只有先生一个人在村口送别。
先生仍穿着那件海蓝色的长衫,站在村口那棵中空的老榕树下,即使夏天,也有枯叶飘落肩头。
决定了?先生眯着眼睛微笑。
决定了!羽炎从先生身边缓缓走过。
不管我怎么说都不会改变主张了吧?
不。但要先生回答我一个问题。羽炎皱着眉头,停住脚步。
看来是一个不易回答的问题啊。先生仍然只是微笑。问吧!
先生总是教导我们不要杀戮,不要战争。但如果有人杀戮我们的亲人,践踏我们的尊严,毁掉我们最爱的东西,那我们该怎么办?羽炎抬着头,表情严肃地凝视着先生的眼睛。
先生乌黑的眼瞳有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泉水。
那就拉满你们的弓吧!
羽冰看见,那刻,先生的眼睛灼然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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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羽冰十一岁。羽炎十二岁。先生二十一岁。离别的时候,晶莹的泪滴被风吹进池塘,荡起一串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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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羽炎羽冰的离去就像清风拂过,不经意就遗忘了。
村庄还是那个村庄,简单,平淡,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
鹤雪士们仍然在每年的秋季来这里交换食物过冬,但没有人提及过羽炎羽冰的名字。
羽无名从年迈的村长那里揽过了一个没人愿意做的任务:为鹤雪团筹集粮食。村民们更加喜爱这个无翼民的年轻人。
一晃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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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的桃花开得特别早,屋檐下的积雪还未化尽,胭红的落花便铺满了屋顶。
羽无名大早起来,便躺在屋顶看桃花,对他来说,这是最惬意不过的事情。
六年了。这与世无争的生活,竟能过得六年。
羽无名舒服的吸了一口气,让花木淡淡的香气充满肺腔。如果能过上个一生一世,那该多好。
被桃花染红了半边的天空,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并向着他的方向,猛扑了过来。
羽无名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手轻拍腰间,却碰到了一支青竹洞箫。
羽无名苦笑了一声,被人影狠狠的撞进怀里,收势不稳的他们,从房顶上骨碌的滚了下来。
先生。
在自由落体的空中,羽无名听到了略感熟悉的声音,用力一个翻滚,让自己的后背先落在地上。
先生!先生!
微微的眩晕了一下,羽无名便恢复了清醒。端详了一会儿趴在他身上不停摇晃呼喊他的女子,微笑又出现在他的嘴角。
女子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洒落,遮住了她大半的脸庞。月光下,有晶莹的泪水顺着发梢流下。
羽无名把女子的头发向后挽去,露出她半边俏脸,皮肤白皙得似乎透明,瞳孔如海水般蔚蓝,秀美的轮廓中,隐隐有熟悉的影子。
冰儿……你回来啦。
羽冰正内疚着自己莽撞的行为。闻声抬起头,眼前很近的是先生闪闪的眸子,赶紧爬起身,转身擦去满面的泪珠。
羽无名爬起身,替羽冰拂去了头发和肩头的落花尘土。羽冰只是仔细的上下打量着许久不见的先生。
先生,你一点都没变。
是吗?我自己觉得自己老了呢?
真的!真的!羽冰拉了拉羽无名的衣角。
羽无名似乎又看到了几年前的那个小女孩,拉着自己的衣服,怯生生的喊:先生。
微笑着摸摸羽冰的头,羽无名道:为什么回来?
我是来杀你的。羽冰也笑了,眼睛里有顽皮的神色。
杀我?
是啊!首领说我不够冷酷,所以要我杀掉自己最心爱的人。我就来了。
你哥哥呢?
他的任务是当我不能杀掉你的时候,他就来杀我。
所以你就来了?
对,但不是来杀你,是来嫁给你。
羽无名的笑容凝结了一下,瞳孔微微收缩,玉雕般的脸上似乎还出现一丝红润。
羽冰笑了,笑容如万朵鲜花绽放。能看到先生诧异的样子,真好玩!
幸好只是开了个玩笑。羽无名暗暗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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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羽无名把双手枕在脑后,久久不能入睡。他知道,羽冰说的话虽然有玩笑的成分,却大致是真的。鹤雪团已经沦落成刺客组织,作为一个刺客组织,是不能容许自己有软弱多情的手下在的。
这也是她的第一个任务吧,也是这么艰难呢!羽无名自言自语道。目光却投向窗外无边的黑夜,天际流淌着狰狞的血。
黎明快到了,一切都将有个了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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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冰感觉自己就像变了一个人。回到先生的身边,天空都变的如此明朗,这离去的几年也似乎只是一场梦,其实从未离开。
先生好象把那晚说的话都当成了玩笑,但这有什么不好呢。羽冰想。
只要能呆在先生身边多一天,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不知不觉中,羽冰发现自己轻依在先生的肩膀上,一切都很自然,萧声淡淡拂过两人心间,让人浑然忘记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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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不要!羽冰被噩梦惊醒,俏脸苍白,身躯不停的颤抖。
再睡不着,羽冰打开竹门,却发现厅堂里不见了先生的身影。
心中的恐惧像阴影一样笼罩着羽冰。先生!先生!羽冰大声呼唤起来。却没有人回应……
不远处的林中,两个人已经对视了很久。有没有月光,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长大了。羽无名的声音很平静。
是的,但先生你却一点没变。羽炎丝毫不奇怪先生的平静,因为先生永远都是那么平静,即使面对死亡也是一样。
羽无名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的鹤雪士,火红色的长发微微蜷曲,火红的眸子透出一股杀气,全身上下是刺客的劲装,也是火红的,但红的太深,像血凝结成的颜色。
来杀我吗?羽无名淡淡问。
是的。羽炎避开了先生的目光,这是他第一次不敢正视别人的眼睛。
因为你妹妹不忍心杀我,你便要杀了她,若你要救她,只能亲手来杀我,对吗?羽无名似乎在叙述别人的事情一般。
羽炎低下头,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十二岁的孩子。
羽无名注视着他当年的学生。他知道羽炎的心里正在挣扎,他知道答案,这孩子有天生的**,要把一切踩在脚下。
片刻,羽炎抬起头,眼中有令人战栗的冷酷。
先生,我知道,如果我杀了你,羽冰会很难过。但如果我不杀你,羽冰却会死。所以,我宁可要她难过。
羽炎一字一句的说出这些话,右手缓缓从身后擎出一张精钢制的弓来,美丽而繁复的花纹在弓身流动,带着死亡的气息。
羽无名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宿命吧!
无声无息间,羽无名在羽炎的注视下融入了黑暗,似乎他天生就是黑暗的一部分。
鹤雪士不是刺客,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你们太骄傲,太保守,太单纯了!刺客永远是躲在敌人阴影里的一把刀,是在生与死之间游离的流浪者。失败便代表死亡,胆量和手段才是一个刺客真正必须具备的东西,你懂吗?
所以你在来我这里之前就已经输了,或者说,鹤雪团在挑衅我们天罗刺客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失败。
天罗!羽炎突然惊醒,他早已经从前辈那里听说了这个鹤雪团最大的竞争对手。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根本找不到发声的方向。
先生,不要小看我了!羽炎大喝一声,左手一拍箭筒,百十支箭神迹般跳上弓弦。
噔!爆裂一般沉闷的声响中,百十只箭鲜花盛开般向四面八方密集射去,月光下只见一团光雨一闪而逝。
静谧了一秒钟,清脆的折断声从四周响起,断枝和落叶雨点般落下。几片带着殷红血渍的树叶被羽炎的目光扫到。
天罗!我羽炎誓要复兴鹤雪团!羽炎猛的纵起,朝东边树上血渍斑斓处闪电般袭去,五支羽箭封锁了整片树冠。
太晚了!当身在半空的羽炎看到一截染血的上衣,冷冷的话语随着尖啸的破空声从身后传来。
羽炎从熟悉的声音可以判断,这是支羽箭,而且会在他落地的一瞬间,射穿他的心房。
不要!尖叫声传来,三只白翎羽箭品字型射来,一支羽箭触到羽无名的箭,却被霸道的力量绞成碎粉。
箭势终究阻了阻,刺穿了羽炎的左胸。
一身白衣的羽冰扑了上去,把羽炎抱在怀里,任凭鲜血染红她的衣裳。
身背黑色双翼的羽无名从高空缓缓降下,左臂有一个血洞,鲜血汩汩的顺着手臂滴落。
身后的黑暗潜出四个人影。
少主。其中一人躬身道。
羽无名没有回答,只是寂寞的看着面前的两兄妹。
这两个鹤雪要不要……
羽无名伸手阻止了手下的行动。缓缓走到羽炎羽冰身边。
羽炎,为鹤雪是个刺客组织而感到耻辱吗?还想改变鹤雪吗?
羽炎咳出两口血,胸前的伤口已慢慢开始凝结。他苍白的脸上仍是一片熟悉的倔强。
想!我要鹤雪变成九州最强的军团……羽炎大口喘了两口气。我还要将羽族统一,让全族都不受人类的欺负!
他似乎已经忘记面前这个人就是自己最大的敌人。
而且随时可以取下他的性命。
哥!不要再说了!羽冰面容惨淡,她无法面对这样一个现实——自己最爱的两个人竟然是死敌。
少主,杀了他吧。手下走上前来,目光没有一点人类应该有的感情。
羽无名沉默。
少主,你在光明里呆的时间太久,已经不习惯黑暗了吗?
闭嘴!我的事,哪轮到你来管!羽无名突然大喝一声,谦和淡雅被自然而然的霸气所代替,四个手下扑通跪道,不敢再有半点言语。
看着羽冰,如风中的小鸟般无助,羽无名低声道:有的时候我会想,就在这个村子里当一辈子先生算了。看着孩子们大声的笑,放声的哭,似乎自己也没有烦恼起来。但不可能,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事情我不得不去做。
如往常般俯身拭去少女脸上的泪水。
看来我们的第一次任务都没能完成啊!羽无名的笑容依旧温暖,依旧落寞。
羽冰嘶哑着声音道:先生……
羽无名伸手按住了她的朱唇,不让她继续说下去。澄澈的眼光望向羽炎。道:我相信你的执着。从今往后,你们是军队,我们是刺客,再无利益瓜葛!
羽无名转面朗声道:不过我只能给你一年时间!一年以后,如果你还不能让鹤雪团离开刺杀界,我就只能让你们离开人间界。你们已经服用了我天罗的密药仙魂散,这种药唯一缺点就是药味太重,因而只能在这四年中每日给你们服用千分之一,不过四年已到,知道我愿意,随时能让你们全部消失。
羽炎吃力的笑了笑,这就是刺杀的手段吗?看来鹤雪团永远也做不到这么阴深,连那个一直傻傻爱着你的女人都全部瞒过。
羽无名受伤的手臂颤抖了一下,但没有人在意。
好了!羽无名已死,你们的任务也完成了。羽无名展开一对宽阔的黑色翅膀,道,不过万勿忘记你的新任务。一年之后,也许就是我天罗夜羽重归之时!
说罢,冲天而上,瞬间不见踪影,最终都没有再看两人一眼。四个手下也不知何时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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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十年后。
厌火城鹤雪团大帐。
身着血红龙鳞战袍,头带火钻头冠的羽炎正站在窗口,看城中忙碌的羽人士兵,正收拾着战火之后的一片狼籍。自从羽冰在他夺得鹤雪团之夜不告而别,已经九年。九年中,他日夜征战,就因为脑中总挥之不去的那双黑翼。他知道也许自己一辈子也无法超越他,但也正是这个目标,让他更奋力拼搏。
现在终于收复宁州全境,也算是兑现了一个誓言。羽炎的目光越过五十尺城墙,向碧空投去,也不知能否再见那黑色的身影。
内侍官翟大人到!外面传来近卫的通报声。
一个长脸无须的人趾高气昂的大步走了进来,用阴柔尖利的声音喝道:鹤雪团首羽炎听旨!
鹤雪团地位超然,因而羽炎只是躬身行礼,并未下跪。
那人冷哼一声,目光中闪出一道杀机,继续道:朕知宁州全境已全线归附,心甚慰!鹤雪团上下居功甚伟,故赐御酒百坛,犒赏鹤雪团将士,万勿推辞,卿此!
谢陛下!羽炎接过玉杯,后退三步,掀开红布,杯中赫然漂着一片小纸,上书:毒!竟是羽冰笔迹。
羽炎不露神色,仰面而饮,暗自却顺着手臂把酒倒入袖中。
不愧是御酒,酒香浓郁,回味悠长啊!羽炎假装摇首赞叹,余光却将内侍官的得意神色尽收眼底。
不若翟大人留下与我等共饮?
不了不了!内侍得意的神色立刻被惊慌代替。皇上还等着奴才去回复,将军不送!躬身而退。
羽炎目送着内侍及从人匆匆离开。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用这慢性毒药妄想控制我鹤雪?好阴毒的手段!心中不由浮现出天罗夜羽的笑容,找不到一丝杀意,却操纵着千百人的生死。
我又欠你一命!羽炎摇了摇头。朝帐外大喝一声,声如炸雷:加紧操练!倦怠者杀!
帐外千人轰然应诺。
战争是永不休止的协奏曲。但别忘记,在迢遥的阳光下,有暗黑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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