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他们的船走远后,你这双眼睛里,全是浓浓的恨意,似乎要将姬凤离生吞活剥。本殿下要是再看不出来,不是成了傻子了。”皇甫无双发泄完了,心情似乎便好了,拿起竹筷,开始用膳。趴在地上的侍卫们早起来闻到他身边去伺候。他一挥手,那些下人都退得干干净净。
花著雨心想,日后,自己还是要学会掩饰自己的情绪,见到姬凤离就这样了,若是见到炎帝,她真怀疑自己会变身刺客冲上去杀了他!
“殿下可知方才袭击奴才的那个人是谁?”花著雨缓缓问道。
皇甫无双冷嗤一声,道:“你别看姬凤离文文弱弱,但自从他入朝为官,可是收揽了不少江湖败类为朝廷所用。方才袭击你的那个人,是他手下的三大名士之一,江湖人称铜手。据说也是武林中的名门之后,后来不知犯了什么事,遭到武林中人追杀,这才投靠了朝廷。姬凤离那厮就见不得本殿下手下有一个能人,方才他是故意派那个铜手试探你的武功的,他肯定是猜到这是本殿下的游船了。”
皇甫无双啪地一声将竹筷拍在桌子上,却是再也吃不下去了,冷声道:“他想扶植那个二弟做皇帝,却也要看看二弟有没有这个能耐。”
皇甫无双有一个皇弟,名叫皇甫无伤,比他要小,是炎帝后宫里的宫女所出,小时候摔断了腿,是以一直不得圣宠。他与皇甫无双的待遇可说是天差地远,皇甫无双五岁就做了太子,可是皇甫无伤到了现在连个王爷都没有封上。
这么说来,皇甫无双和姬凤离的敌对并非单纯是因为温婉,还涉及到朝堂之争。
当然,这也或许是皇甫无双的猜测,大臣和皇子结党营私谋取皇位,那可是死罪,皇甫无双若是有证据,怕早到他皇帝老子那里弹劾姬凤离了。
不过,不管如何,现在皇甫无双对她不再怀疑,她在宫里总算是站住脚跟了,以后的事情,要慢慢计议了。
夜色渐深,凄冷的风透过窗子吹进船舱,让花著雨感觉到丝丝寒意。
东宫里的太监也是隶属于皇宫的,由皇宫里敬事房统一管理,之前的元宝被分到东宫后,就一直做东宫下层打扫处的小太监,默默无名,几乎无人识得他。
这换了花著雨后,从夜游青湖后,皇甫无双便将她升到了随侍太监,也算是高升了。虽然每日里端茶奉水有些琐碎,但对于朝中之事,还是能在第一时间耳闻的。
这一日,皇甫无双从御书房里出来,大约是被太傅们唠叨的烦了,由花著雨和几个小太监随侍着到御花园散心。才走到半路上,便看到前面一匹高头大马由几个小太监簇拥着,向这边奔驰而来。
皇甫无双一看这状况,慌忙率领着几个小太监在甬道一侧垂首静候。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只听得马蹄得得声越来越近,到了近前,只听得一声轻软清亮的声音道:“太子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花著雨抬眸,只见一匹雪白的马儿驮着一个少年奔驰而来,那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模样不算多么俊美,但是,却没有皇甫无双的骄纵,整个人看上去很舒服。不过,这少年一看就自小病弱,脸色很苍白,愈发显得一双眼睛黑幽幽的大。
“我正纳闷呢,父皇在宫里一向都是坐车撵,从未骑过马,今儿怎么骑马了,莫非是要去狩猎?可我没听说啊!却原来是你小子,还不赶快下来!”皇甫无双大步走到少年面前,一把扯住了白马的辔头。
那少年显然没料到皇甫无双会把他的马拉住,原本透明如玉的脸愈发苍白了,他凝眸望着皇甫无双,轻声说道:“太子哥哥,你做什么?”
“无伤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这宫里是谁都能骑马吗?除了本太子殿下和父皇,你能骑马吗,还不赶快下来。”皇甫无双一边说着,一边撩起袖子,扑上去作势就要将皇甫无伤拽下来。皇甫无双在太傅那里受了一肚子气,正没处发泄,这皇甫无伤也够倒霉的。
随行的侍卫都慌了神,慌忙上来拦,有的小心翼翼地说道:“太子殿下,二殿下的腿不方便,是皇上特准二殿下在宫里骑马的!”
“腿脚不方便,不是有轿撵吗……”一句话未说完,就愣在了那里。
仔细再品味了一下,只觉得头脑轰响。
骑马过宫,是历代皇帝赏给太子的特权,皇子们是没有这个特权的。但有例外,那都是有变故的。
前朝的永帝曾经给自己的三皇子赋予这项特权,过了没多久,太子便被废,那个三皇子做了新太子。所以,不能说宫廷中骑马的特权就是代表了要废太子,却也很明显地昭示了皇帝的一种心思。
皇甫无双愣在当场,初夏的日光还不算多么强烈,隔着密布的树叶,映照在他脸上,照见他额头上悄悄渗出来的冷汗。
“好了,好了,既然是父皇特准的,那你赶快走吧!”他挥了挥手,薄冷的唇角抿着,黑眸中透出一丝寒意来。不待皇甫无伤纵马离去,他已经转过身,大步而去。
花著雨和几个小太监慌忙跟上去,临去之前,花著雨悄悄望了一眼这个不得宠的二皇子皇甫无伤,只见他端坐在马上,凝视着皇甫无双离开的方向,黑白分明的瞳眸中,透着一股子出尘之气。
东宫。
梨木镂空的前后排窗子全部敞开着,虽然是初夏,但夜晚的风还是有些凉的,呼啦啦地吹过去,将窗户吹得吱吱直响。
皇甫无双坐在后排窗的窗栏上,脸朝着屋后的花园,头上没有戴玉冠,一头乌黑的头发倾泻而下,随着夜风轻轻飘荡着。
从御花园回来后,晚膳也没用,皇甫无双就坐在了那里,算起来,也差不多坐了两个多时辰了。两个多时辰没换地方,其实要做到也不难,可是对于皇甫无双就有些奇怪了。
往常遇到不顺心的事,皇甫无双都是到后园里那块空地上打打沙袋,或者是把小太监们当做沙袋打一打。搞得宫里一片狼藉才算完,像今日这样不言不语地坐在那里,不生气不撒野,倒是让一直随侍他的宫女太监们心中毛毛的。就像阴沉沉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一记响雷。
花著雨作为皇甫无双的随侍太监,主子没用膳,她自然也是不能用。主子在那里发呆,她自然也是陪同着发呆。
不过,她非常明白皇甫无双何以这么难过。
今日的状况她都看在眼里,如果是她,也会难过的。
其实炎帝早就该这么做,不然皇甫无双哪里有危机感,以为自己亲娘是皇后,以为自己的兄弟是瘸子,这天下就早晚是他的了。
月亮不动声色地移至中天,将万缕银辉洒向窗栏边。白色的蔷薇花爬的满树都是,那花是怎生一个灿烂,衬托着皇甫无双一张阴沉如隆冬欲雪的脸,叫人看了,只替那花儿叫屈。
有一个小太监不晓得皇甫无双今日心情不好,满头大汗地朝着这边奔了过来,手臂上还站着一只鹰,邀功一般地说道:“殿下,您前几日让奴才们熬的鹰,真是一个犟性子啊,殿下看看,这个一定比得过高公子的那只。”
南朝的贵族公子们,闲来无事,都会自己找些乐子,譬如:蹴鞠,熬鹰……
这熬鹰是分外要求技巧的,凡弄鹰之人得了好鹰,一开始为了驯服其野性,就得饿它熬它。将鹰架在手臂上,终日不许那鹰吃东西,也不许睡觉。一睡觉,就挥动手臂将鹰摇醒。这一熬就是数日,一个人根本顶不住,往往需要好几个人轮流着来。
这样熬出来的鹰,到了放鹰日,到了郊外,放出去时,分外的勇猛,什么兔子狸子,都逃不过它的利目。
皇甫无双一开始觉得新奇,自己还曾经亲自熬,熬了两日受不了了,就交给了几个小太监去做。
如今,这小太监熬了几日,觉得差不多了,便过来向皇甫无双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