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六回/遇王常喝退魏追兵/见文帝偏晋登徒子
话说追击的魏将大喊:“匹夫,还往哪里走!”
屠恩珉应声勒紧缰辔,踏雪乌骓‘唏律律’嘶鸣,人立而起,拧过身来。卡图斯打一声响亮呼哨,和跑在后面的三十来骑齐调马头,打横排开阵列,面向来敌。
魏将参军眨眼间冲到马前,拧眉瞪目挺槊就刺,恩珉接架相还,二人就在道路正中厮缠于一处。卡图斯则把铁枪一挥,策马越过交战两人,迎向接踵而至的魏骑,萨尔马特人一拥而上,与追兵展开混战。
魏将很是勇猛,和恩珉战至十余合,相持不下。卡图斯刺死几名敌兵,转过马来迎头冲向敌将,突刺马颈。参军急忙摆槊挂挡,恩珉在另一侧挥戟横扫,魏将俯身闪避,动作稍慢,被他将头盔扫落。那参军自觉势单力孤,不敢再战,打马往来路跑走。恩珉和卡图斯并力追击,赶杀敌军,将先头跟过来的百余骑杀得慌不择路,窜向野地。卡图斯招呼麾下不必深追,聚拢一处继续赶路。
朱晞桐在前,快骑又奔驰了半个多时辰,就见前方林地通道入口处,一字排开一彪军马,当先一将,立马横枪扬声高叫:“来人停步,通名报号!——宋国荆紫关守将王常在此!”王常接获信鸽通报,出关城来此查探。
晞桐行至马前收住缰辔,下了鞍桥抱拳道:“南人朱晞桐,自柔然回归,往南阳郡投奔族里长辈齐旃齐子麾。身后有魏国追兵,请将军援手!”
萨尔马特骑兵纷纷到达,聚拢马匹立于后面。恩珉和卡图斯也赶了上来,至晞桐身后跳下坐骑。远处来路上,尘土飞扬,一队魏军打着旗号如飞追来。王常眺望一眼,说道:“叫你部往两旁绕往军后,勿使扰乱阵脚!”
追兵赶至,打头两员将领,魏军参军与副将并驾,冲至阵前停住。王常策马前驱,身后左吕嵩,右高飏,三骑迎头对上二将。吕高二人为何在此?原来他们是奉甄龙骧将令,来关上汇合王常,待接替的新任守关将军到来,就折返宛城,遵圣旨点齐六千水战军兵,乘船入长江,奔赴南兖州,归兖州刺史竺灵秀节制,预备北伐。
王常立于魏将对面,厉声质问:“汝兵犯我关界,可是来交战?”
魏参军一指那些萨尔马特人应答:“彼军派细作刺探在先,尔还来问我!”
王常说:“非也,将军差矣!此乃本郡商旅回归,非是细作。他等俱都高眉深目,异于中原。即便是派放军情,也断不会用如此奇特之人——将军休作借口!”
那参军点点头:“我权且信你所说,可这帮人所作所为却大异其道——他们不从军令,硬冲哨卡,杀死守军数十。我身为主将,要给部下一个交代!”
王常大声回答:“身在军伍,命里注定马革裹尸,只争早晚!要怪也怪他们自己命不好,你我将来也一定会如此归宿,怨不得旁人,何需交代!”
魏军副将这时驱马来到首领身旁,低声说话。他是旁观者清,眼见宋国骑兵战将明显多于己方,这要冲突起来恐怕也讨不了好,徒然牺牲掉更多士兵性命。好汉不吃眼前亏,就劝说主将罢兵。
那参军此刻也意识到事不可为,这个亏看来自己是吃定了!他狠狠盯了一眼那些躲在宋军背后的异邦人,借坡下驴说道:“既如此,看将军面上,今日便作罢。叫那些人勿再北来,日后撞我手里,绝不轻饶!”说完拨马,带部下偃旗而去。
王吕高三位来到屠恩珉等人面前下鞍桥,王常说道:“荆紫关诚愿向列位敞开大门,欢迎回归!——只一点,请诸位身无寸铁入城,先委屈于馆驿暂歇,待宛城来人确认后方可启行……”
是年年底,西秦发生地震,野草都根部朝天,震区波及南阳郡,普遍都有震感。归云山北岭连接再北绵岭的整块石牛梁一夜之间从中断开,碎石塌陷,形成一条一丈多宽的沟壑,深达十丈,致使三岭与云台峰孤悬于外。白昼,李定真、齐旃和韩道平三人来到裂口处查验,道平向壑底探头看一眼,心有余悸,回头发问道:“偌大一块山岩都能轻易裂断,李叔你给算算,这双河镇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
李定真手捻胡须,默忖片刻,言道:“地震发生,寓意高处物体坠落,平静被打破。如今本地暗合运数,异日,混乱必将波及开来。只看秦、凉、吐谷浑等北国战祸连年,难保来岁此地没有兵戈出现。是时候该预做筹谋了……”
元嘉七年(公元430年)新年期间,黄河以南直至闽江流域,连日大雪,深过膝盖。正月初六,宋国都城建康皇宫太极殿内,鼎炉生焰,檀香缭绕,文帝刘义隆在此会见前来朝贡的北凉河西王沮渠蒙逊和吐谷浑可汗慕容慕派遣的使臣,勉慰一番,当庭任命慕容慕为征西将军、沙州刺史,封陇西公。过后,出到东殿堂,时年廿六岁的长沙王刘义欣此刻正在那里候见,他是过世的长沙景王刘道怜长子。见文帝进门,刘义欣连忙从座位上起立,整理衣冠便要行礼。刘义隆一摆手说:“免了!你那里兵力属员配置进展如何?”走到宽榻上坐下来。
刘义欣坐回偏榻,回答道:“启禀陛下,六地调兵文书昨日已发下,征调监征讨诸军事兵力三万,定于二月中向彭城军营集结完毕。护军长史、司马,府中参军,持节都督、领军,公府从事等都有着落,候圣命委任。游击将军胡藩将戍广陵,全权代理州府事务;另一重要职位——内史人选却仍未确定,我今提出三人,请陛下参详。”长沙王将圈定胜任的官员简历详述给皇帝,尚未讲完,文帝突然发问:“南阳邓少疆返乡丁忧,如今早过三年了吧,为何还未见他回来向朕报到?”
“我正要稍后就此事回禀陛下!”刘义欣只好先回答皇上提问:“邓博士八个月前即结束终制,如今却常住南阳宛城西双河镇上客栈,一住几达半载,寸步未曾远离,在当地影响极坏——可惜了一个人才!”
“哦——这是为何?”
刘义欣没好气地说:“因为他看上某总角小儿侍妾,求之为妻不得,就守在人家家门口不走!”
“此事当真?”文帝盯着长沙王,不觉大怒,手在榻上一拍说:“岂有此理!朝廷行将北伐,尚需多少臣子出策出力!这厮竟困于儿女私情,将国家大事抛于脑后,朕要严惩!”一转念问道:“他致门第、名声于不顾,南阳邓氏就不去管他吗?”
“管了,可是博士不听!邓家已发话,做妾可以,若敢妻此女,就与邓少疆断绝一切关系,革出本族!”
“那他又如何回答?”文帝好奇地问。
“随便!”刘义欣说。
文帝等半天没有下文:“这就完了?”
“对!”
“说得什么屁话——邓少疆想干什么?”
刘义欣:“听闻他曾表白:若能得偿所愿,甘愿辞官归隐,终老山林!”
文帝气乐了:“别说,这家伙倒挺有个性——真当朕会放任他胡来啊!”
“所以陛下,这个口子绝不能开,要对邓少疆施以重罚,杀一儆百,也好让他本人长长记性!”大族出身、门阀观念极强的刘义欣怂恿道。
文帝沉吟:“这个勾去堂堂六品博士魂魄之女子,其主人是何许人也?”
刘义欣答:“他是南阳郡裴太守家大郎,今年方十岁,一直常住双河镇归云山庄!”
文帝瞪起眼珠,愕然问道:“裴太守之子——裴襄?”
刘义欣点头:“正是!”
刘义隆愣怔半天,才出声:“这混蛋倒生了一副好眼力,不枉朕看得起他!”
刘义欣盯着皇帝的侧脸,一时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文帝转而问道:“你刚才所提,藩王内史都该享正五品俸禄吧?”
长沙王点头:“陛下说得不错!”
“刘卿,那这样——”文帝口述旨意,“你不要耽搁,明日就派人出发,到南阳郡把这厮给我押回京城来,越快越好!”
“是,陛下!”
“哼,在朕面前偷奸耍滑,需放着我老糊涂!”文帝自顾念叨一句,才冲刘义欣续道:“卿将他带回后,命其填补长沙王内史之职位,即刻上任,不得拖延!”
刘义欣:“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