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又咕噜噜叫了。王春萍抱着膝盖坐在柴房一角,遍体鳞伤的身子蜷缩成一团,望着门脚边那一碗冷冰冰的稀粥和那个**的馒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里流露着渴望。
这便是她的晚餐了,自从被关进这柴房,这还是她的头一顿饭。她虽然是个庶女,可好歹也是王家的二小姐,从小到大还没吃过这样差的伙食,一时间难以承受。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了,现在已是三更天,浑身的鞭伤痛得她迟迟不能睡去,现在又加上了辘辘饥肠,内外的煎熬,折磨得她片刻不得安息。终于,她忍不住饥饿,拖着遍体鳞伤的身子,艰难地一步步往门口爬去。挪啊挪,终于挪到了门口,艰难地伸出手拿起了那个**的馒头,塞进嘴里费力地嚼着,嚼着…许久,才将那一小口馒头咽进了肚里,噎得眼泪都要涌出来。
弯弯的月牙挂在当空,旁边闪烁着寥寥几颗星。深秋的夜凉如水,寒气透过薄薄的衣裳一个劲往骨子里钻,她不禁打了个寒颤。门口,那一片荒废的园子里又刮起了一阵西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她下意识地将身子蜷缩得更紧了些。
莲儿站得不远不近,身着一套淡蓝色碎花襦裙,皎洁的月光洒在她白皙的脸上,显得容貌更加清秀。她望着紧闭的柴房的门,料想着里头王春萍的惨状,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所有前世她受过的苦,今日必当十倍、百倍地奉还,现在,也该轮到王家人尝尝苦头了。柴房里又阴又冷,即便不是遍体鳞伤,王春萍这样苦熬一夜,差不多半条命也该去了。
没有人能猜得到,莲儿竟会是在前世当上成山王妃后才学会识字,也才得知皇后生辰八字的。没有人能猜得到,她也是在前世被王厚德认作义女之后,才学会制壶技艺的。这一切,就让它成为一个永远的谜吧,现在,她不想再让王春萍看见明天的太阳,就连这一夜,她也不想再让王春萍熬下去了。
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深邃的眼眸里闪着不可捉摸的光。
柴房里。
地上那碗冷稀粥和硬馒头不知何时已经空了。柴堆旁的一处角落,王春萍抱着膝盖,蜷缩在里头,试图用那些柴堆来给自己储存最后一丝温暖。这一碗冷稀粥和硬馒头下了肚,虽然抵御不了太多饥饿,最起码目前舒服多了,身子也比先前稍稍暖和了些。终于倦意袭来了,她用柴堆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了些,找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枕着**的木枝便沉沉睡去了。
无边的梦境里,恍惚中,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孩童时代,记得那时,她只是个黄口小儿,父亲也不是现在位高权重的侍郎,他的眼睛还没有花,闲时经常制壶,苦思冥想设计样式、一丝不苟精工细琢,他还说过,制壶并非简单地将泥巴揉搓,其中蕴藏了许许多多的人生哲理。他举着那些形式各样的壶,告诉孩子们,“腹有绝伦智,言行必自端,从心不逾矩,有容纳千川”,告诉孩子们,“饕餮能吞天下事,朱砂厚德自生辉”,告诉孩子们,“三阴三阳六脉通,方钢铁壁寓圆中”,告诉孩子们,“有斐贤人勤琢玉,高风道者重修丹”,告诉孩子们,“灵茶一品知三昧,自解菩提百偈真”…梦里,她还梳着小辫儿,跟着父亲后头用稚嫩的童音念出那些诗句,懵懵懂懂地学习那些道理。
那时,还没有如今的府邸,家宅不大,没有这般气派,家中也还没有如此之多的下人,那时候,最小的弟弟王易还未出世,家中十一位子女,兄弟姐妹之间相处融洽,从未有过如今这般争斗、猜忌。
画面一晃,变成了如今的王家。院子里地上堆满了枯黄的落叶,无人打扫,人心惶惶,每个人之间互相提防着,谁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刻的命运会是什么样。
转眼,画面又是一晃,已是闹市街口,人来人往最集中之地。因“降头壶”案,王家被判满门抄斩,上上下下十八口人被五花大绑,大大小小跪成了一排。随着行刑令下,身后的刽子手手起刀落,一颗颗人头喷着血迹飞离了脖子,飞落去几米之外,骨碌碌在地上滚着。王春萍拼了命想要挣扎,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来。……
忽然,身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细细碎碎地钻进了王春萍的耳朵,将她从沉沉的梦境中拉了出来。她费力地睁开千斤重的双眼,迷迷糊糊望去。
竟有一条黑影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了她面前!
王春萍惊得浑身一个激灵,肌肉紧绷,冒出了一脊背的冷汗,手脚慌乱地想要从柴堆里爬出来,声音打着颤:“你是谁?”
黑影二话没说,抡起手里又粗又大的长棍,劈头盖脑就朝她挥了过来,王春萍还没完全从柴堆里爬出来,头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棍,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夜,你死也得死,不死也得死。”黑影开了口,他的声音略有些熟悉,王春萍却硬是想不起来究竟是何人。他平日里的声音并非如此,漠然、冰冷、带着一丝令人颤抖的寒意。
“柱…柱子,居然是你…”王春萍的眼前愈发黑暗了,从齿缝里艰难地咬出这几个字,她知道自己断然是活不成了。求生的本能促使她费尽全力往外头爬,费尽全力想要叫出声来,可是她才微微动弹了下手指,就已经耗费了全身的力气。
柱子发出一声阴冷的怪笑,“明日一早,全天下都会知道你畏罪撞墙而死的事,皇上也不例外。”
“你就不怕,那把壶…真的在我手中?杀了我,你们就永远也…找不…”王春萍头上汩汩往外冒着血,气若游丝,奄奄一息,艰难道。
这回柱子没有回答,只是发出又一声阴冷的怪笑,毫不犹豫地抡起手里的长棍。只听一声重重的闷响,王春萍顿时脑浆迸裂,趴在地上一命呜呼了。
莲儿不远不近地站在柴房外头,听见里边的声响,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夜风吹得树枝沙沙作响,月辉清冷,倒映在她如水的眼眸里,她的眸子仿佛深藏着许许多多的故事,神秘,深邃而深远。
先是被大夫人赵澧兰严刑逼供,再遍体鳞伤、忍饥挨饿地睡在柴火堆里,最后被敲头,脑浆迸裂而死,只有这样的死法才符合这个王家二千金呢。莲儿微微笑了,心里充满了报复的快意,王春萍不算什么,只不过是她拿来磨刀的,接下来,整个王家,她要一个一个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扒了他们的皮,抽了他们的筋。前世所有曾让她痛苦一分钟的人,今生她定要让他们痛苦一生,这就叫做“恶有恶报”。至于那个高贵傲慢的大夫人赵澧兰和那个貌若天仙的大小姐王春华,她才不会让她们那么轻易地死去,她要留着她们直到最后,让她们死在世上最惨烈的死法中。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忍辱负重、逆来顺受的莲儿,从此以后,她只为自己而活,为报复而活。